第二章
也没有沦落到要拿地上的毯子取暖的地步。
而后那一盏茶的功夫,那人几乎将他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毫无章法地打量了一遍,包括那口原本是为她准备的红木棺材。
沈淮安的神经不断被她刺激又放松,等那人终于透过屏风看向自己时,他已经有些疲倦了。
因此他静静闭上了眼,只是将手中那把刀握得更紧了些。
可那人依旧什么都没做,唯一有些过分的,不过是将他的被子掀开一角,那一刻剑拔弩张,他的手几乎已经提了起来。
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就在这声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中,莫名其妙的顿了一下,便错失了杀她的最好时机。
然后便是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他闭着眼也才得到,那人又在打量自己房屋的布置。
既是奉命杀人,她以为自己还能逃得出去?
他的王爷府虽然清冷了一些,却不至于被人落下这么个误会。
他这么想着,又听一阵细微的窸窣,那人脚下生风,居然在这种时候,去了他的……
暖池?
或许真的不是什么杀手,他那个好皇兄,大概不过是想派个人来,瞧瞧他死了没有,或者单单是想借这赐婚之事,将他好好的羞辱一番。
毕竟他对自己亲手种下的毒,一向自信得很。
而这道毒,也的确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又一阵木门轻响,沈淮安却没有闭上眼睛。
就见苏时宜单手拎着鞋袜,赤脚从暖池中踏出来,走过沈淮安身边时,甚至将本也没有带出声响的步子又放慢了几分,几乎是蹑手蹑脚的,将她那双不知为何要格外宝贝的鞋,仔细地放到门外。
大概是又受了好大一股冷意,甚至带出了几声闷闷的咳嗽,再次将门合上时,鼻头都被冻红了。
而她身上穿着的,显然是景颂替自己备下的一身衣服。
沈淮安一口气没来得及叹出来,就听那人先一步叹了一声。
苏时宜将手又放在炉火上烤起来。
是她想多了,这身衣服,确实不是给她准备的,可自己那身红装却委实不能再穿了,好在这身,虽然是不合身,却暖烘烘的,凑近闻起来,隐隐透着一点檀木香。
苏时宜愣了一下,又赶紧将鼻子挪开一点。
衣服的主人都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饶是看上去再干净,保不准有些病气在里面。
自己把自己这么一吓,她又浑身打了个冷战,这才觉得浑身软得厉害,站起来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又起烧了。
冻了这么久,大病一场也实在正常,苏时宜将自己摔在那张坐榻上,拿毯子裹了裹,试着替自己把了把脉。
哦,确然是感冒了,不把脉也知道是感冒了,白废了所剩无几的一些精神。
她又咳了一声,将手朝榻上矮几中间摸了摸。
茶壶已经凉了,倒在杯子里,冒着一点可怜的热气。
这个时候,一杯滚烫的热水是最好的,可她却实在懒得动弹,也只能将就一下自己,将那杯水用手捂了捂,慢悠悠放在嘴边。
清幽空灵,一股淡淡的青苔香。
苏时宜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嘴巴张开又合上,将那杯水凑在鼻子下面,幽幽的闻了一闻。
这种香气甚是好闻,若出现在人身上,或是用了香水,或是用了熏香,她喜欢,却不觉得稀罕。
可若出现在茶水中,这股幽幽透出的清冷气,她却有幸闻过一回。
她那位古板的老师傅,神通广大,无所不通,近些年来尤其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毒,苏时宜整日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便也知道一些。
她记得,这毒有个奇怪的名字。
叫杀度。
佛曰五浊恶世,浑浑噩然罗刹途,邪祟霍法乱纲,须诸佛现智慧威猛相,令众生弃恶归善,是为佛法杀度。
而这种名为杀度的毒,源于佛陀草,佛陀草无味,非毒非药,拿来除净晾干,也能混作红茶,可若配以少许朱砂,便会有若有若无的青苔香,饮足七七四十九日,便是佛陀染了血,要受抽魂离魄之苦,五脏六腑一点点衰竭,最多五年,便是天人在世,也难救回。
五年……
苏时宜的手指轻叩着杯子,猛地从坐塌上站起来,他快步走到沈淮安身边,眸光落在他身上。
那人依旧闭着眼睛,胸口却比先前要起伏的明显了一些。
将茶水放在一边,苏时宜跪在床边的毯子上,将亲手给那人盖回去的被子掀开一角,犹豫了片刻,又伸出一只手,轻轻扯动了一下本就松垮的衣领。
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又好玩的猎物,眼中藏着莫名的紧张与兴奋,慢慢俯身过去,在那人脖颈处轻轻吸了一口。
青苔幽香。
与茶水中藏着的那道,果真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