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枫江
顾的人。
因母亲尚在,无人再愿意照看她。而母亲早在父亲去世后不久离开枫江,自此一去不返,杳无音信。各方商讨后,她被伯父像物件一样放置在外婆家院子门口。
外婆在世时回忆起那个场景,说她就像是一只小猫似的靠在角落里,瘦瘦黑黑的,身边放着一个包。
十岁那年春天,院子的枣树刚刚发芽,外婆成了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
祖父家的小猫应该饿死了吧,它那时的境况还不如她,她离开后,应该没有人再想到它的存在。祖父在受伤后一年内去世,伯父来接她去跪拜,从此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的亲人。
如今在火车上回忆起这些零碎的片段,犹如一场梦。
上完小学,外婆也去世,她无处可去。母亲已再婚,将她安置在姨妈家,渡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时光......再后来,再后来依旧是独自飘零......
秋末在枫江有一个房子,那是父亲去世后留下来的。
下火车后她回到了这个名义上的家。水泥地板,泛黄的墙面,脱落的天棚抹灰;家具还是十几年前的式样,灰格纹布面沙发,蓝漆桌椅,红色门窗框。当周围邻居的住房都被改造后,她的家犹如古战场上的最后一个士兵,独自摇旗呐喊。
大学时期她曾独自在这个房子里渡过一个又一个假期,工作后,没有回来过。
这是一个被搁置的容器,盛放着她的过往。
几年前有人联系她想买下来,当时她在工地,闹哄哄的,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了。
开窗透了透气,简单打扫出卧室,就此住下。
*
她想起十九岁生日那天,鼓起勇气给母亲打电话,说自己在枫江的家里。
对面传来小孩、电视的喧闹声,母亲接到电话后语气稍显诧异,随后问有什么事。
她鼓起勇气问,能不能回家来见个面。
对面吵闹声渐小,她应是走到一个安静处,说:秋末,我有自己的生活,你已经长大,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随后听到电话里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电话就此中断。她泣不成声。
即便相隔多年,再回到这个地方,年幼的记忆还是从四面八方袭来,一夜无眠。
第二日去到墓地,在祖父碑前鞠了鞠躬,在父亲墓前放了一束牡丹,是他在世时常念叨的花朵。
父亲自来不喜拍照,墓碑上的照片是从他二十几岁的驾驶证上摹刻下来的,刻在上面仿佛是英年早逝,实际上在外人看来,也确实如此。
对于祖父,即便是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依旧是陌生,如同看到世间任何一个老人的面貌。
墓园出来后,她去了外婆的乡村。
原来的房子已被拆除,舅舅在上面盖上了小别墅,方便未来返乡养老。他们全家人常年在外地生活,现在大门紧闭。
她在房子外走了一圈,菜园填平,后山削减,枣树砍去,青砖围墙换上更高更坚固气派的混凝土墙,并安上了灯具。
院内全部用水泥压满,水池内一层黑水在底,像是一个黑窟窿,大树下的石桌凳已覆盖上一层枯叶,所有的景象无不透露着这里毫无生活气息。
外婆是至今为此唯一给过她关怀的人。
秋末想起知了热得打不了鸣的夏天,午睡时外婆拿扇子给她扇风的场景。半睡半醒间感到凉风习习,睁眼看见外婆一只手拿着蒲扇摇晃,一只手撑着头打盹;她偷偷爬起来,看到外婆后背全部湿透,用另外一把扇子给外婆扇风。
外婆醒来发现后揉揉她的头说:“娇娇已经会心疼外婆了,真是个好孩子。”接着起身将提前冰镇在井水里的西瓜取出,切给她吃。
下午在院子枣树下写作业,时时有风将熟透的红枣掉在地上,她眼明手快捡起来放在文具盒里,等收集到快十颗时,一起装进厨房的篓子里。
外婆会拿出四五颗给她,如果没有吩咐她吃,她绝不会吃一颗。
在西边角落晒的洗澡水,傍晚不到已是微烫。洗好澡,外婆在一旁洗衣服,她拿扇子给外婆赶蚊子。晚上看完电视剧后,两人一头一尾睡在一起。
外婆常常晚上抓住她的小脚叮嘱,不能缩着睡,这样长不高。她就这样在双脚被锁住的一个个夜晚渡过了近三年。
那时她天真地畅想着等她长大了,也要和外婆在一起,给外婆养老。却没能曾想,她们之间的缘分如此短暂,而她也将在外婆离世后经历更加惨痛的青春期。
如今这个地方已经和她没有关系,即使这里有过她最美好的回忆。
承载着记忆的事物也被一一清除,秋末心中沉闷不已,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