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楚月柠刚回邨屋换好鞋。
卫生间门打开,楚怡弯腰扒墙出来看,蓬松的头发盖脸,眯蒙着眼含着牙刷蹦出一句粤语。
“家姐,又这么迟回来?”
楚月柠晃了晃肉,“你看这是什么?”
只听楚怡一声尖叫,紧跟着传出自来水哗啦啦的声音,厕所门再度被打开。
楚怡的小丸子睡裙前襟因为着急被自来水打湿一大块,她杏仁眼里含着兴奋的光,两手交握抵着下巴,“你真的买了肉啊!”
“啊啊啊!我要吃辣椒炒肉!”
香江粤菜清淡,楚怡是湘城人喜辣喜重口味所以一直吃不太习惯。
“呜呜呜……姐姐,你太好了。房租都交不起,我们竟然还能吃上肉。”
“谁说交不起房租啊?”楚月柠将肉递过去,笑的满脸春风,“既然这么开心,一定不介意亲自下锅的吧?”
楚怡眼泪汪汪瘪嘴,“姐姐……”
“毕竟,工作一天也很累啊。”楚月柠只一句话,楚怡二话不说提着快速窜进厨房,睡裙的摆子像涟漪在空中滑出弧度。
“给我十分钟。”楚怡急匆匆丢下一句。
厨房门关上,里面很快传来锅铲的动静。
楚月柠收回视线,将提进来的货放在八仙桌上,漆红色的木桌掉了不少漆,东西刚放上去四肢就摇晃,她又将木桌往墙壁推近,轻微砰一声,坑洼的墙面就簌簌掉落墙灰。
楚月柠扬手将灰尘挥开。
千五块的房租总面积不到30平方,房间只有小小一扇玻璃窗,通风全靠它,热天又闷又潮湿。
上辈子,她住的卧室都不止这点面积。
楚月柠无比怀念的浅叹,“还是得多赚钱啊。”
说完,她又将目光投向房间唯一的木柜,搭了把木凳,踩上去翻找从湘城带过来的行李。
结果是翻找半天,都没有翻到借据的踪迹。
“阿怡,带来的借据知不知道在哪里?”
楚怡刚好端着香喷喷的青椒炒肉出来,歪头回忆了会儿,小脸皱起,“柜子里没有吗?”
“没有。”楚月柠从木凳上轻跳下,担心吵醒楼下的居民,把木凳轻手轻脚到八仙桌旁。
楚怡将菜放八仙桌上,装了碗白米饭递过去,不解,“怎么突然要找借据?”
楚月柠将方家母女不肯还钱的事说出。
楚怡生气极了,咬着筷子,“简直无耻,那个人明明就和外公借了七千块。”
“你会讨厌我拒绝了东区的套房吗?足足有百多平方哦,比起我们现在住的地方简直像豪宅。”
毕竟,东区的房要给她们的话,楚怡也有份。
楚怡有权利知情。
“才不要。”楚怡满头扒饭,皱眉挤脸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谁要她们的臭房子。”
扒了一会儿饭。
楚怡停下,楚月柠去看,小姑娘低头鼻头憋得通红,圆润的杏仁眼里含着水花,如鲠在喉着哽咽。
“我想外公外婆。”
原主母亲去世后,外公外婆思女成疾相继离世。老人生前最疼爱两姐妹,楚怡哪里经历过这种心酸。
原以为来港日后会是女孝父慈的画面。
哪里能想到她们会被抛弃?
楚月柠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到楚怡的碗里,没说安慰的话。
“刚刚看门口你的皮鞋开了口,有空带你去买双。”
香江学校统一都是穿白袜+皮鞋。
楚怡只一双,还已经坏掉。
“不用。”楚怡擦干眼泪,重新拿筷子吃饭,“我拿胶水粘住就好。”
楚月柠惊讶:“但是,我看皮鞋上已经有过胶水的痕迹。”
楚怡咧嘴露出小虎牙,“不影响。每天粘一次。几百块一双呢,丢掉太可惜。”
吃完饭。
楚月柠拿衣服进浴室冲凉,打开花洒,伸手将玻璃镜上的水雾擦干净,见到镜子里的倒影时,愣了下。
镜子里的女孩肌肤白皙,狭长的荔枝眼,齐腰长发,鼻梁旁一小粒黑痣带着淡淡清冷。
这幅相貌除了皮肤干燥些,竟然和上辈子的她长相一模一样。
楚月柠不再看,水雾冲上镜面,她拿过洗手盆上早已空的香波瓶,努力挤了点液体快速洗头。
“姐姐,到点快睡觉啦。”楚怡在上铺喊。
“来了来了。”楚月柠将还湿的头发用毛巾包好,关了灯。
一夜过去。
天渐亮,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邨屋的地板,邻居老式唱片机缓缓播放着港乐,与泼水声、街坊打讲声交缠一起。如沸水般,深水埗的街巷渐渐苏醒。
楚月柠睁开眼,掀开被子,攀了两节梯子去看上铺,女孩盖着花色薄被还在闭目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