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与果

公孙粹是个很名副其实的仙人。

她有一个凄惨的童年，一个寂静的少年，以及一个平润的青年。她高高在上，众生平等，烦扰琐碎的情绪在她成长的途中逐渐从身体里抽离出去。作为逢山第五十八代宗主继承人，公孙粹早已习惯一切事物都在她面前被平铺直叙地打开——顺从、坦荡、一览无余。

因此，当某一天，山脚下看门的小师弟突然发了密令说有魔族攻打上来的时候，她还尚有些不太明白这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虽然是逢山的预备宗主，但她彼时还太过年轻，宗主认为她还无法肩负宗门的重任，因此，她暂时只是个地位很高的大师姐。

碰到别人攻打的这种大事，理论上来说是要第一时间通知宗主的，公孙粹自然也这么做了。

“什么？魔族攻打？”宗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反而愣住了，眨巴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不可能吧……噢噢，我是说，我们逢山离魔族的领地那么远，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没什么值得他们攻打的啊。”

公孙粹认为宗主说得有道理，但山下的弟子都消耗了心头血特意传密令来告知，她不去看一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她拿起自己的剑，同宗主说了一声后，便凌空跃起，高高地飞了下去。

等她到山脚下的时候，发现一切平静，只是少了守门的小师弟。

她犹豫了片刻，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追影石。她现在有理由怀疑这是一起针对修为低下的弟子的绑架案，虽然这块追影石很贵，但事关自己门下弟子的生命安全，她只能忍痛把这块石头抛出去，试图挖掘出一些线索。

留影石附近顿时显现出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先是小师弟一脸正气地拦住他们，再是他们身上爆发出浓黑的魔气，小师弟惊慌失措的面孔和他心尖的一抹红重叠在了一起，紧接着，几个魔族修士便甩出一条捆仙索，把小师弟掳走了。

留影石的景象就到此为止。

抓一个修为这么低的小孩子都要用到捆仙索，看来这几个魔族的修为也不怎么样。公孙粹面无表情地想，接下来只要追着魔族的气息就能找到那个小孩了吧，是她亲自去还是派几个师弟师妹去呢……

公孙粹在眼皮上抹了一下，魔族身上淡淡的黑气便凝成了一条路线。还是她自己去好了，再找几个人的话说不定要磨到什么时候呢，宗主应该也比较喜欢看她出手助人的情节吧。

公孙粹顺着黑气走了一段路，路过了城镇，路过了市集，路过了乡村，最终，在一个小树林里停了下来。

这个小树林她曾经想过要来，因为宗主说这里有一汪热泉，让她没事的时候多来泡泡，可以治她身上的冷气。但她觉得走这么远的路就为了泡温泉实在麻烦，还不如在洞府里多喝几杯热茶，因此一次也没有来过。

念及此处，她心里涌出一股似乎能被称作笑意的东西。其实她也不是个很乖的徒弟，总是把宗主说的话当耳边风来听。公孙粹毫无愧疚之心地想着，一边往温泉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男孩子变声期难听的公鸭嗓在哇哇大叫。

“我被你们抓走之前通知了我们大师姐！我可警告你！你别碰我一根头发，不然我大师姐不会放过你的！！”

小师弟一个人叫得十分热闹，嗷嗷扯着嗓子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喊了好几次后，也没有人给予他回应。不过是一些宣泄恐惧的威胁罢了，起不到什么作用。

公孙粹顺着小路走过去，穿过一从灌木后，她抬头一看，竟忽然被温泉的热气氤氲了双眼。

绑架小师弟的并不是追影石的那几个影子，而是一个男人。一个苍白瘦削的人，身上泛着近乎石头般冷酷的光泽，被蒸腾得不太像一个人。一个影子，一块灰白的原石，一柄断裂的剑——公孙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此刻需要捂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按住，才能慢慢地弯下腰去，大口大口地呼吸。

在一片陌生的翻滚的异样情绪中，原来她也是需要呼吸的这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大师姐！！”小师弟惊慌失措的叫声，也从她的耳旁风一样地飘走了。

等公孙粹恢复正常之后，她才发现那个男人走到了自己面前，正盯着她看。男人的眼睛与常人不同，是灰蓝色的，有点蛊惑的色彩。公孙粹心里一惊，下意识狠狠地掐住掌心，勉强平静地问他：“你是谁？为什么抓走我逢山的人？”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话，公孙粹这才发现他的眼下还有一颗小痣，公孙粹微微皱眉，总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但她实在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了。过了片刻，他问：“你哪里不舒服？”

公孙粹眉头紧锁，这种摸不着北的感觉让她分外难受，她只戒备地看着这个让她情绪有巨大波动的人，冷冰冰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把我的人带走了。”

“……我要走了。”男人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牙，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