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盲
01-立春
当蒙着眼睛的缎带被解开,我的医疗诊断也就此画下句号。
确诊病例:春盲。
病历单总结起来就那么几个字:不能看见春天。具体未知,无法医治。天知道当初为我体检的人工智能是怎么想的,这个病一经公开,就引来了社会的嗤笑,而我作为首例,且至今尚未表现出什么不适当症状,自然首当其冲。看不见春天而已,比起依然无法治疗的绝症,连疼都不会疼一下的春盲怎么值得浪费半年的医疗资源?
母亲忧心我的学业,决定过了这个周末便将我送回学校,在与班主任打电话的时候,她的视线频频向我投来。她背着光,眼睛却格外透亮,就像......就像一只即将孩子推下山崖的狮子。
我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联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层疙瘩,我搓了搓手臂,再看过去,刚才的凶神恶煞仿佛只是幻觉,还没等我细想,母亲催促着我回房,把落下的功课好好补回来。
这不是什么难事。几年前全球爆发过一场极其严重的疫情,使得线上课程发展迅速,虽说如今疫情早已消失,但各大网站上依然留有许多学习资料。但另一件事让我更忧心,体检那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建议去医院检查,估计全校都知道我得了春盲,少不得被当成戏看。
然而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抗拒停下,母亲带着我来到班主任面前那天,在得知我与以往没什么需要小心之后,神情轻快了许多,鼓励般拍了拍我的背,又告知了我一些最近的活动比赛,待母亲放心离开后,班主任才带着我回教室。所预料的场面也没有逃过,一下课众人便围了过来,他们的声音“嗡嗡”地袭来,聒噪得恐怕连夏日的蝉都自愧不如,我的身边瞬间摆下了好几个大音响,声音立体环绕,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里,直到放学才逃过一劫。
并不是因为要回家,而是去打扫。除了上课,班主任更多时间是带我们去体验生活,而每个月的月末,他总会让我们拿上工具去打扫学校隔壁的养老院。
说这里是养老院也不完全准确,那只是一栋带院子的搂,这栋三层建筑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外突的白壁裂开缝,碎落在地,久而久之积成了堆。它布置得像学生宿舍,上下床挤着行李,透白的蚊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桌上烟头瓶子塑料袋,什么都有,住在这里的人或是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在房里下棋,饿了就到楼下的厨房煮锅面,几个人被味道吸引来,聚成一块唠嗑,倒像是一群人搭伴结伙过日子,凑在这个小院,没有护工和医疗器,他们彼此相识又互不干扰,只是碰巧都有些年纪,又碰巧住在了这。
绕过前院的果树花林,再往里面走,可以看到一座红漆亭子,牌匾被扔在石凳下,里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左边是一条碎石小路,那个菜园的后面有一个小塘,杂草野花在这里找到了归宿,它们肆意生长,堵全了过去的路。
我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时,他正在树荫下休憩,蓝天白云,绿意正浓,点点波澜从榕树间隙中洒落,给人铺上了一层柔光。他手里摇着一把扇,看见学生拿扫把过来,懒懒挪了挪脚,让他们扫走落叶。
这称得上是惬意,时间就这么被他扇走,日复一日。
好像要就这样耗完后半生。
我在丛中捡起一片形状好看的叶子,朝着太阳,能依稀看清上面的脉络。现在大家都清理完了,周遭算不上安静,同学各自陪着老人聊天下棋,嘻嘻闹闹的,我恍惚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就好像从身体剥离开,耳边的吵闹渐渐弱下,有一瞬间,绿色的纹路似乎闪了闪,叶子变成老化泛起黄斑的模样。
“嘿!怎么了叫你这么多声都不应?我们要回去了。”同桌从我身后拍了拍肩膀,我回了句没事,回头看时,班主任已经带好了同学等在门口。
我眨了眨眼,又转头看向手里的树叶,还是青翠的样子。
落日映霞,暮光点点,夕阳拖着长长的人影,看着铁门“吱呀”地锁上,刺耳的声音像一道悲鸣,惊动了栖息在檐下的鸟,又淹没在马路的车轮下。
02-雨水
复诊时母亲的心情总是不好,或者说,每一次带我来医院她都没有好心情。医生拿着报告单,看到我们进来时眉头才松了几分,他略有些苦口婆心地说:“孩子的病情有所加重了,是碰到了什么事吗?要多注意孩子的状态,如果真的不适合返校,还是让孩子先在家习惯习惯。现在症状表现得还不明显,但这个病就像近视一样,每次遭受刺激都会不断加深,而且都是不可逆的伤害,最后会怎么样,我们这里还没有得到确切的研究结果。”
母亲愁眉苦脸的,我感觉到那只抓着我的手在一点一点的用力,让我浑身透不过气,好像她握住的不是手,而是我的心脏。
市里的各大中学联合举办了艺术展,我的学校也是其中一个协办方,主题是“明天”。我回来的时间刚好,活动开始不久,班主任劝我说,写点东西也好,让我也加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