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马加斯威海域,玛丽亚海沟底部。
距离上次被樊白打扰已有六个月,这期间祂和她在海底只有彼此,无尽的、粘稠的、静默的黑暗中,祂们彼此相拥,视觉被暂时舍弃,而触感更加明晰,像是两株纠缠着攀延而生的藤蔓,环绕着对方的每一寸身体,连呼吸,都能让对方轻轻颤栗。
突然,明衡猛地睁开双眼,神色痛苦,全身上下青筋暴起,想要挣脱触手的缠绕,各处关节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祂仍然紧紧地拥缠着明衡,即使那些原本粗大的触手缩小了一圈,但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束缚住明衡,不让她离开也不让她伤害到自己。
不过,之前塞进她口中的触手被咬出了血丝,如果明衡现在还有神智的话,一定能感受到祂委屈巴巴的情绪,但祂并没有从明衡口中退出来,因为即使基因进化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明衡也并不具备在水下呼吸和进食的能力。
埋在明衡颈窝的祂也被这动静惊醒,睁开了銮金色的双眸,静静地感受着明衡的挣扎。最后一个阶段也是最难熬的阶段,挺过来,她就能完成进化。
一边想着,祂无意识地用挺翘地鼻尖蹭了蹭明衡的耳朵,深吸了一口气,又突然反应过来,很是懊恼,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主人发现做了坏事的小猫。
之前神智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倒也罢了,还能说是需要她的能力进行安抚,明明现在神智已经清醒,自己却仍然贪恋她身上的味道。
这是为何?
祂唇瓣微抿,眼睫轻轻颤抖着,像是振翅欲飞的鹤羽,完全没有最开始说是报恩的高冷范儿,甚至表现出一丝茫然无措。
祂想不明白。毕竟祂有记忆以来就没有离开过玛丽亚海沟,活动范围仅限于海沟底部的硅藻泥荒地,以海沟内常见的鱼虾为食,偶尔挥动触手赶走想要抢占地盘的入侵者,非常单纯且与世无争。
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基因进化最后阶段的痛苦,祂也不会允许自己的触手把明衡抢过来。虽然祂也给了报酬就是了。
不过,目前唯一能确定的是,祂想要呆在她身边,毕竟她之于祂的吸引力,虽比不上毒品之于瘾君子,但绝对不亚于猫薄荷之于小猫。如果在小猫习惯了猫薄荷之后又拿走,小猫可是会发疯的。
思及此处,祂也就不再纠结自己的动机是什么,也不再思考明衡为什么还会吸引祂,反正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行。
想开之后祂理所当然地把再一次把自己的头埋进明衡的颈窝,顺便用触手向她的身体里输入了一些可以麻痹感官的毒素,让她不那么痛苦,甚至还很有些快乐。
随着最后一个阶段的推进,明衡之前被破碎的基因链逐渐重塑。
正所谓不破不立,重新组建的基因链结构类似于原本的双螺旋,但是和后者不同,它兼顾了稳定与活跃。要知道,在目前的基因组数据库中,基因稳定度与活跃度只存在两种关系:要么都低,要么一高一低,还没有发现两个都高的。
所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才与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还是很有道理的。
海中无日月,进化不知年,又过了一个月。
明衡的基因组终于重塑完成。
她缓缓睁开眼睛,原本黑色的双眸居然变成了墨绿色,浓郁,深沉,看一眼就仿佛要陷入其中。
然而当她全然清醒时,那绿色又变得光滑,锋利,像是一把削金断铁的宝刀,直直扎进你的眼底。
她感受着身上的束缚,口中蠕动的触手,以及靠在颈窝的脑袋,怔忡了一瞬,又马上开始思考,毕竟她一直认为“活着不动脑子,和堕化种有什么区别”?
首先,安全问题。失去意识之前,我被不知名突变种缠住拉到了玛丽亚海沟底,“神魄”显示祂并没有恶意,我现在神智清醒地醒过来也证明了这一点,目前的安全性是有保障的。想着,她顺便发动“神魄”想要再确证一下祂的情绪,毕竟做实验要遵循重复原则嘛。随后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发动异能时的滞涩感消失了,虽然称不上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确实是脱胎换骨的变化,算是意外之喜。
在异能发动的瞬间,颈窝处的脑袋便察觉到了,但祂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懒洋洋地用脑袋又蹭了一下她的耳朵。
果然没有恶意,感受着对方传过来的刷屏一样的“好舒服!”明衡不确定地解读,似乎还有几分,好感?
其次,身体问题,根据海水温度的变化可知,应该已经至少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是我的生命体征仍然稳定。想着,她又发动了“解析”想要分析自己的身体,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基因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原来的基因链是一个身体虚弱、风烛残年、走一步三个大喘气的老人,那现在的基因链就是身体强壮、风华正茂、分分钟跑完八百米都不带喘气的年轻人,这还仅仅是初步评估。
明衡的眼睛亮了,不,这么说还是太保守了,她简直都激动地颤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