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一
花行抬头望着清池,落枫片片皆映入她的清水眸中,她怀中的猫儿因她差些撞在清池胸口,有些怯怯地叫唤着。
清池手中那支紫玉笔的管身渐渐生热,灰青的毫端隐隐泛着灵光,他盯着花行那双杏眼心中也渐渐热了起来。
虽然菩提境中那双眉眼与眼前并无二致,但无论那花林温泉里的雾气多么迷蒙,他亦始终不会错认她的模样。
两个人都意识到差点要撞个满怀,也都瞬间了然对方都是急忙忙地在寻找彼此,顿时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又各自低下头去。
“你怀里的狸奴……”清池话音一顿,花行立即默契接道,“村庄的一株枫树下见着的,你看看她可曾受伤。”
花行说到此处,将怀中猫儿小心翼翼地递给清池,清池轻轻地将猫儿圈在臂弯里,花行好奇地看向清池手中的笔,在猫儿卧在清池怀中的瞬间伸手接过道:“这可是渡恨仙子赐予你的?”
“正是,”清池望着那支光泽温润的紫玉竹节毫笔,眼神有些幽深道,“仙子说此法器为的是让我‘画得眼前景,不忘心中人’。”
花行听到此处心中微微一怔,似戳中心事般,她低下头摩挲着那触手生温的玉管,清池低声道:“渡得幻境,此话或许应置换一番,仙子是想让我‘画得心中景,不忘眼前人。’”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秋风过处红枫片片,或明了或迷蒙的红乱了她的眼,她的眼渐渐湿润,将深秋萧索的红漫漶成心事的红雨。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也明了的那些诗句倒换转变中不变的情,猫儿在他一袭长衫中,连同那落枫,将他的白衣染上红尘的色。
他说过她不该将一袭白衣的人拉入红尘中,可人世情愁悄然而来时,可曾问过该不该。
花行俯下身将手掌放在地上的落红上,她轻轻一压,只觉落叶厚重,正如过往的种种般,化作春泥,只为了来年东风时的花更红。
她回头望了望那破败的房舍,落枫一片一片划过她的视野,就像一片片残损的,从老旧器物上剥落的铜。她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手捻杏枝的空杏痕,观梦石中那尘封的伤痛的过往,毒龙先生将脸埋入双掌中的懦弱,毒龙夫人月下决绝孤独的背影……。
人间情,当真都会变作恨与怨念吗?
此时一片红得似火的枫叶渐渐落在她的手背,她将那枚枫叶捏住轻轻转动着,清池似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想着心事时拿走那支笔,在枫叶上轻轻一点。花行察觉到清池举动后从怀袖中取出那盛有灵药的瓶子,将枫叶以灵力化入药液中,那原本粘稠的晶红液体渐渐便清透了些,银色的流光在其中静谧地涌动着。
“狸奴只是受了惊,她没有受伤,”清池抱着猫儿在她旁边蹲下身,悄悄地端详她的面容。他的睫毛在风中颤抖着,随着他不时地躲避。他关心她,却不想她看得太直白,就像他的情,不想露得太明了。就像境中渡恨菩提说他不敢说,并非不敢,而是难言。他望着花行手中的瓶柔声道,“倒是你,还在想之前的种种吗?”
“我在想门中的事,想此处曾发生过的事,还有那个欲洁何曾洁的女子。”花行神色有些感伤,她喃喃道。
清池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猫儿,他望向那村舍的神色分外茫远,他道:“人生如树花同发,随风而堕,自有拂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中。”
“可是花有重开日,一年还能胜似一年,而人将死便再无重生之日,人若生悔愧也再无法回头了,”花行幽幽道,“诚然如你所言,但花亦有各式各样的,有的逐水飘零,有的寒雪傲然,她这样的女子,本不该死得这般难堪……”
猫儿也似伤感般无力地唤了几声,清池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花行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又看了看他怀中的猫,她揉着猫的肚子道:“万物皆有灵,还是你曾说与我的。”
“你还记得,”清池平和的语气中透着一丝的悦然,他眼眸一亮,继而揉着猫儿的脑袋道,“不知旧时之言,今时的你可否仍旧相信呢?”
“我相信,”花行看向他语气坚定道,“幼时的我曾以为天之道无非是损不足以奉有余,直到遇到你,听到你曾说的那些,我方知人世的种种都非刍狗。”
“我也曾与菩提仙子说过,我认定的,就会一直认定。”清池说道。
一阵冷冽的风将红叶吹落二人满身,花行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村舍道:“与我一同回白帝城,可好?”
寒云崖。
遒健孤松在冷风中傲然临空,逸出的树干鹤立着一个纵剑的女子,凛风阵阵吹动着她墨色的发带。她与孤松一般清绝的姿态,似浑然不觉足下是万丈深渊般。
崖石边的另一女子红衣欲燃,似山头红日,亦如霞云万顷,她眉眼间的榴花随她眸光流转分外明艳。
红衣女子以剑指松枝上独立的女子,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愠色,欣慰,失落交织的复杂心绪,继而归于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