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出于抗拒的本能,路北灼的手条件反射地覆盖上去,掌心触碰到她温热的手背。
随即他便听到师尊很轻的一声浅笑:“你身上的那几处伤不太方便,我替你上了吧?”
少年神色讶异,怔然片刻后垂下手,一颗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汹涌。
印象里,他的师尊从来没有给他上过药。
记得有一次他随林旭升下山除妖,蟒蛇凶狠,师兄在危难关头弃他于不顾,修为低下的他独自和巨蟒相搏,九死一生。
他落得一身伤,巨蟒的毒液也和这萝麻草一样,有着让伤口溃疡的毒效。
等云兰师姐寻到他的时候,他早就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痛苦地挨着那些密密麻麻如蚁虫啃咬的难耐之感,在泥里挣扎着。
那时候的他年岁尚小,很渴望慕南絮的关怀,渴望她一个关心怜悯的眼神。
路北灼只是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默默祈求了多少次:师尊,你看看我吧,徒儿很疼。
但是很遗憾,慕南絮的视线并没有为他停留太久。
她只是遥遥地看他一眼,冷傲绝尘得像天上的月光,没有半分悲怜,无动于衷地漠视他受苦。
在他疼得眼眸湿漉的时候,萧离师兄进门同慕南絮道:“二师弟被毒囊所伤,命悬一线。”
慕南絮柳眉蹙起,面上满是忧虑和凝重,她衣袖轻拂,赶忙转身去往另一间厢房。
路北灼只能眼睁睁看着慕南絮离开。
同样是她的徒弟,同样身受重伤,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待遇呢?
他想不明白。
一直在他寝殿的云兰师姐责备他:“小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不听二师兄的话擅自行动,害得师兄为了救你独自深入蟒穴,被那毒蟒伤得生死未卜……”
“云兰师姐……”年幼的路北灼难以置信,开口都是沙哑的哭腔,“二师兄他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什么说不说的!”云兰又气又恼,抓了几把药膏丢给路北灼,“留影石里就是这么记录下来的!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和师尊还有你大师兄可都看到了!”
“可是……不是这样的……”路北灼疼得脸色苍白,手指恐惧得直颤。
不是这样的……事情的经过不是这样的!师兄根本就没有救他!师兄把他一个人丢在蟒蛇洞里,孤身深入蟒穴的明明是他啊!
“好了!小师弟,你不用再狡辩了,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师尊这会正全力救治二师兄呢,暂且不会罚你的。”云兰替他扯了被子,转身即走,追着萧离的背影,脚步声渐远。
从小到大,相似的场景反反复复经历过很多次。
被师尊区别对待、被师姐误会、被师兄抢占功劳、被同门欺负、被旁人凌.辱,多到数不清楚……
起初,他会抗争、会辩解、会还手,但是到头来路北灼发现这些都没用。
失望是一次一次积攒起来的,次数多了,他渐渐就什么也不奢求了。
在一个没有人关心他的雾霭山,路北灼学会自己缩在角落舔舐伤口,挨过乏善可陈的年年岁岁,直到走上一条不归路……
……
所以现在,这只小鹿妖只是受了点小伤就能让慕南絮如此照料,路北灼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异样的情绪一旦翻滚上来,倒叫他心口苦涩又抽痛。
所以他一点也没反抗,还主动朝慕南絮那头挪了点。
这具身体原来穿着朴素的粗布麻衣,被血水侵蚀,破败不堪,松松垮垮地粘在身上,因此慕南絮的手才稍触碰,鹿妖胸前的衣襟便不堪重负地敞开,露出少年清瘦的胸膛。
胸口前那几道被结界所伤的伤口倒是没有流血,一些金黄色的流动的气焰悬浮于伤口表层,血肉边角里又裹着几丝萝麻草的黑紫色粉尘。
慕南絮虽看到不到,但是伤口的状况可以用灵力感知,她五指摊开探查完一番后,察觉到要比想象中的棘手,于是柳眉微凝,神色满是认真。
路北灼从未见她对自己露出这种关切的神色。
多么讽刺……这个虚伪的女人对自己的徒弟都不曾这般上心,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雪鹿却能做到这一步。
路北灼在心底嘲弄一笑,很快恢复如初。
渡月元君的葱玉手指蘸取晶状药膏的表层,藕粉色的食指指甲在少年的胸口上探寻,走过紧绷有力的胸线,绕了一圈还没找到该上药的那处。
让瞎子师尊给他上药,也是为难自己。路北灼心道。
她指尖的走势完全如同勾火,但是事实上的慕南絮只是怕吓着小鹿妖而一点一点地用指尖试探。
鹿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越来越剧烈,路北灼为了掩饰他很紧张的窘迫而故意又爬起来了些,朝慕南絮更贴近一些。
少年的脸和慕南絮的下巴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