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水
燕北龙舟大比现场。
距离交汇口百米下游,黄河中央两只龙舟正互不相让地你追我赶。
舟上的六人早已汗流浃背,青色的褂子上可以看到白花花的盐渍,他们却只是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汗,就继续一刻不停地摇着双桨,每当一只龙舟略微领先,另一只龙舟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上,谁也不肯示弱一步……
面对如此激烈紧张的追逐戏码,周遭嘘声一片:“所有龙舟都回来了,就剩秦昭和孟文远几个蠢材还在磨磨蹭蹭。”
原来两只龙舟看似一副高手对决的模样,实则是两只菜鸡互啄。
之所以如此卖力,不过谁都不想当倒数第一。
平头百姓们舍不得花高价坐画舫,就站在黄河两岸的高地伸长脖子张望。
而燕北的达官贵人自然就没有如此顾虑,因此河面停满了前来观赛的大船画舫。
其中扬着“燕”字旗的玄色三层楼船最为引人瞩目。
楼船第三层正中央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紫檀螭纹大圆桌,四周端坐着燕王、郑国公、淮安侯、顺天府知府等七八个北地难得一见的实权大人物。
他们皆正襟危坐,目光紧紧地盯着远处两只龙舟的“战况”。
其实细看之下,除了燕王面色一如既往,平静得看不出任何喜怒,其他几人大多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脸庞憋得通红,显然忍得很辛苦。
此时水面上挂着“徐”字旗的龙舟忽然加速超过了挂着“孟”字旗的龙舟,顺天知府等人不约而同看向燕王左首的郑国公,正要趁机恭维“还是令郎的小队略胜一筹”。
哪知挂着“秦”字旗的龙舟得意忘形了,六只船桨竟然划出了三个方向,龙舟顿时原地打起了转儿。
“孟”字旗的龙舟则整齐地摇着六只桨不紧不慢地超过“秦”字旗龙舟,顺天知府等人的目光又转向燕王右首的淮安侯。
到嘴的恭维还未发出,只见“孟”字旗龙舟的六只船桨的幅度越来越小,几乎是停在原地不动了。
原来,“秦”字旗龙舟队员虽然身强力壮,但个个桀骜难驯,谁也不肯配合谁。
而“孟”字旗龙舟队员划桨倒是整齐,只是个个心怀鬼胎,皆出工不出力。
因此两只小队可谓是卧龙遇凤雏——“旗鼓相当”。
淮安侯是个面相儒雅的中年人,看着再次落后的“孟”字旗小队,苦着脸向着燕王告罪:“下官教子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孟侯爷过谦了,文远和昭儿虽落于人后却从不气馁,颇有韩非子不耻最后的洒脱。依孤王之见,若有严师教导,今后未必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燕王乃行伍出身,体格高大雄健,因场合隆重之故,身穿亲王衮服,头戴九旒冠,衬得他越发威重难测,语气倒很温和,像个谆谆教诲的长辈,充满了鼓励和期望。
旁边的郑国公闻言,英武刚毅的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笑意,“阿沉说得有道理,你侄子以前就是连浮水都不会的旱鸭子,如今赶鸭子上架能跟文远有来有回,也委实出乎老夫的预料啊。”
太/祖年间,有高僧曾为诸王占卜,认为这群龙子秉承天火降生,极易互相灼烧,便建议以天下之水调和。
因此太/祖诸子名字中皆带有水部降火,燕王便单名一个“沉”字。
郑国公年长燕王七八岁,曾与其在同一个军营历练,结下了深厚友谊,因此称谓之间倒是百无禁忌。
“阿沉素来带兵有方,让昭儿到你身边当个侍卫,好歹磨磨他身上的浮躁性子。”郑国公拍着大腿就决定了秦昭未来的去路,见燕王欣然同意后,又转头对淮安侯提议道:“孟老弟,你看文远的身手未免太生疏了些,干脆也让他到燕王府讨个差事,好好练一练武艺,我们乃武将出身,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不能丢啊。”
把儿子送过去,岂不是表明明晃晃地向世人宣布——淮安侯府站队燕王!
淮安侯面皮抽抽,左顾而言他,就是不肯给准话。
当今圣上赵烬是先太子的长子,因太/祖偏爱,越过诸位叔叔,以皇太孙之身登基,素来忌惮年富力强的叔叔们,尤其是秦王、晋王因病去世后,最为年长且手握北方重兵的燕王成了他眼中钉肉中刺,日夜寝食难安。
燕王虽然雄才大略,可毕竟只有燕北一隅,对上富有九州之地的圣上,赢面儿实在太小。
燕王妃的嫡亲哥哥魏国公都迫不及待地跟燕王划清了界限,他一个小小淮安侯又岂能把阖族上下搭进去?
唉,高僧的办法是寅吃卯粮啊,太/祖诸子间的火气倒是压住了,可这股气儿转移到了叔叔跟侄子之间。
叔叔是以水封住的熊熊烈火,侄子是以火堵住的滔滔大浪,水火之间终究难容啊。
正当淮安侯胡思乱想之际,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还未想明白便听见赵沉沉声道:“诸位当心,是地龙翻身。”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