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纷忧
周栀子本心想亲自为他带路,知他着急,指了指后方,说道:“向后走,往左转,见到鎏金朱雀头,那里就是裴朔的寝间。”
连长晋走到寝间前方时,果真如周栀子所言,门口把守着一排精壮的守卫。
这些年来,他为揪出盛雪然,私底下有寻访民间习过一点武,他想要放手一搏。
连含章见连长晋摩拳擦掌,本不愿干预,又想起他可能是真正的太子,生怕他出个不测。
于是,她拔出腰间的御史令牌,呵退道:“本御史令牌在此,想要进去调查一番。若要阻止我,等我回禀皇后,不管你们主子有事,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两边高大魁梧的守卫让出一条道路,连家兄妹两人冲进院子,直奔着裴朔的寝间而去。
在路上时,连长晋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好的或者最不好的,他都有想过,以为自己都能坦然面对。
可他面对那扇门时,手却顿了顿,深深呼吸两口,才推开门。
入目是尽头挂着朱红幔帐的绣塌,走近时,耳畔能听到细微啜泣声。
他紧攥着幔帐,骨节发白,狠心地一扯,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雪然面无血色,双眼肿得如两枚核桃,衣襟有撕裂的痕迹,雪白脖颈暴露在外,在场的连家兄妹,都被这场面深深震撼。
连长晋尤甚,他瞧见她脖子上挂着一枚玉璧,刚好是六年前他送她作抵押的那块。
玉璧的坠绳将将欲断,像是经历过不小力道的拉扯,玉璧石照着烛光,熠熠生辉,像是不仁慈地嘲笑。
原来她一直留着这块玉。
六年前上巳节夜里,他亲手替她系上的这枚玉,她抓着这枚玉璧,用甜腻腻的嗓音说:“除非是用八抬大轿连我一起接走,否则这辈子别想赎回这块玉。”
一直以来,他才是最不安的人,寒族养子怎配得到她这块无瑕美玉。但或许是初尝禁果让她感到不安,她又很快蔫蔫问道:“你应该会赎回这块玉的,对不对?”
他点点头,拥着她回到翡翠笼中。
当时,她亦是泪光点点,凄楚动人,可这两次的情况却是如此不同,他第一次产生念头,不想再见到这块玉,哪怕再也寻不回父母。
雪然抬起头,用袖子拭去模糊视线的泪水,与烛影遮盖半边面庞的男子对望一眼。
连长晋坐在绣塌旁,静静地看着她,双唇微启,却没有说出话。
雪然藏起苦楚,拎起脖子上的玉璧,低声说道:“康候,这块玉璧该还予你了。”
连长晋冷浸浸的眸子一暗,拥她入怀,紧紧抱住:“康年,这玉不必还我”
旁观在侧的连含章默默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撞到姗姗来迟的周栀子。
周栀子焦灼地看向连含章,询问盛雪然的情况,见连含章摇头叹息,她眼眶也湿润了。
连含章取出手帕,递给周栀子,低声道:“让他们两人好好聊聊,我们先回去吧。”
屋外门扉吱嘎一声,灌进去几股冷风,又悄悄合上。
雪然趴在连长晋肩头,拍打他的后背,说道:“你先起来。”
连长晋听话地放开雪然,以为是自己搂得太紧,让她回想起之前的阴影。他低垂视线,看着那片撕破的衣领,无限自责懊恼。
这一眼恰好被雪然所知,她无奈合好衣襟,彻底扯下颈间的玉璧,又绕到连长晋脑后,重新系上,并在耳边絮叨:“我打听到这块玉是裴家祖传玉石,只要是裴家血脉,都会拥有一块,且刻有每个人的名字。这块玉上面有个珣字,估计是你的真名。”
连长晋沉默不言,直勾勾地盯看她,问道:“你以身涉险,任凭周氏劝告也不肯离开,就只是为了这个?”
雪然顿了顿,回应道:“是了。”
话落,她看到连长晋眼底的自责,心里也不是滋味。她硬撑起嘴角,惨淡一笑:“你带着这玉回到永安城后,要尽快找出你的生身父母,不然我白受罪了。”
看着她强打笑颜,连长晋心头泛起苦涩,点头道:“我们明天就出发。”
雪然也不知道他话中的“我们”里面是否包含着她。
她拽着连长晋的袖子,试探道:“天色有点晚了,我们就在这里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