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旧事
裴朔摆摆手,敦促周栀子回去念书。
周栀子心领神会,牵着三人的马交还给侍从,便急匆匆赶去暖阁。雪然与周栀子一路而行,后脚也来到了暖阁。
裴家在荼州分宅里的书房,有都城里盛家书房五个大,雪然并不羡慕。不只是因为她父亲盛天青是个武将,家中藏书少过文臣并不丢人。再有,书房里这么多书,裴朔穷其一生也不一定能看完,就像他府中金勺银碗,不一定每一个都能碰过。
周栀子坐在书房正中位置的座位上,旁边点着一枚明荧荧的火烛,烛影摇曳在她面前的书页上,绕得她难以入神读进去,人早已神游太虚,但表面看起来专注而安静。至少在雪然眼中是这样的。
雪然巴着视线看着周栀子,不敢上前打扰,她实在在闲着无事,出宫前抱来的几本农耕之书早就烂熟于心。
她走到紧闭的窗台口,悄悄支起一道缝,透过这道缝隙,窥见外面空中飘荡的白雪如盐粒,落上树桠与碧瓦,一眼望过去好似生了霉,散发腐朽而冰冷的味道。
雪然想起太后责罚连长晋那日,天空飘起一场大雪,太后还说是瑞雪兆丰年。现在来看,这哪里是瑞雪,送命雪才是。
对于太后而言,她已经送去性命姑且不提。对农户而言这场延绵不绝的大雪更是偌大的灾祸,粮食欠收,麻杆也长不起来,还拿什么填饱肚子,还怎么抵御寒冷的侵蚀?
裴朔只身走进来,瞥一眼窗口边的雪然,没有作声,呼出细微不可察的鼻息声,却让本就心神游离的周栀子听见了。
周栀子走过去福了福身子,恭敬而紧张地说道:“公爹来的时间有点早,是要来布置小测的?可否再缓缓。”
“嗯”裴朔浅浅一字回答,见周栀子满脸紧张,又回:“不着急,还差半柱香时间。”
裴朔路过雪然曾坐过的地方,余光扫到桌面上的农经线装书。他顿住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雪然发问:“这些书是皇后布置的?”
雪然一转头看见站在书桌旁的裴朔,心里略一晃神,回道:“没什么。就随便一看。”
她显然没想到裴朔会关心她在做什么,要知道裴朔能做到首辅位置,眼光毒辣判断精准缺一不可,若是他瞧出来那个秘密的话......
雪然并不自信她的回答能令裴朔取信,但也不觉得裴朔能从几本普通农学杂书看出她想落跑的意图。
但裴朔的一双眼睛像烧红的烙铁似的,看向雪然的目光里充满审视与探究,伴着持续很久的沉默。
不安爬上雪然的头顶,一根弦在脑海中被两端拉紧,吊着嘴角左右两边,她挂起勉强的笑容,却不敢出声。
整点时辰一到,五轮沙漏里上面的人偶摇晃胳膊,敲击着两侧的锣鼓,叮铃咣当,响动不断。
裴朔几不可闻地“嗯”一声,转头朝周栀子走去。
雪然浑身瘫软下来,半倚靠在座椅,半只胳膊撑着脑袋看那边裴朔和周栀子。
裴朔与周栀子交代试题,周栀子瞪着眼珠子谨慎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雪然距离两人较远,耳朵立起来也听不到两人的交谈,不知道他布置给周栀子的试题具体是什么。但她见裴朔的家仆寂梧端来一琉璃茶盏,透过半透明的琉璃壁隐约显出淡黄色茶液。
若她没猜错的话,周栀子的试题就是这杯茶。
裴朔又交代周栀子几句便离开了,走的时候春望和周栀子的丫鬟也一并带走了。或许是裴朔忘记雪然这么一号人,雪然和冰蕊留在书房里。
周栀子望着茶壶苦思冥想,紧握上品狼毫,笔尖蘸满墨汁,却无从下笔。
雪然并不想打扰周栀子,但耐不住虚耗,命冰蕊端来琉璃盏,斟了一小杯冰茶。她捧着小杯呷了几口,品出茶叶的苦涩,以及若隐若现的甘甜。
“这是什么茶?”雪然眼里泛起微光,忙问周栀子。
“荔枝武夷酽茶。”周栀子虽能立刻说出茶名,却仍是愁上眉头,对雪然吐苦水:“公爹命我以此为题,做一篇文章。跟考科举似的。”
说到这个,雪然精神一振,随口一接:“这有什么难得,之前我在宫里几乎每天都写....”
她一抬眼皮,瞧见周栀子灼辣辣的目光从对面投过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