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

晏晚秋觉得自己像是溺毙在池水中，浑浊不堪的激流灌入鼻腔，藻荇同泥渣一并扼住生门。

她很是熟悉这种感觉——自然是因为现代的她便是失足落水穿到古代而来，加之朝乐确实最喜用冬水一遍遍折磨她的身心，如此的状况她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但是并非任何情况下她都能保持足够的理智，哪怕晏晚秋十分清晰自己应当放弃挣扎，静待浮出水面以求生机。她还是在湍急的水流前露了怯，四肢怎么也无法镇定下来。

晏晚秋近乎以抽离的姿态审视着自己——如果她早早听了那人的劝告趁着实习前抓紧去学游泳就好了，也不至于一次次落水，一次次满怀希冀祈求自己能够回到现代。

可是转瞬，她的身体因无力而轻易就被漩涡拉扯进水中央，一时间、间歇的流水混杂着腥膻的空气再次一并闯入她的肺部。由于只能低头，她只能向下看去：

透过手指的缝隙，她才得以窥见那副出人意料以致于惊骇的场景，池底骤然轮换成一面可谓是澄澈无垢的镜子，另一面的她与自己渐行渐远，奔向的却是更为黯淡的一方。

她忽然自觉醒悟：另一面的人影，真的是自己吗？

如梦方醒。

“这里是哪？”

疏忽变冷的空气钻入她的肺部，引得晏晚秋咳嗽不止，撕心裂肺。不过，随即一双温热的手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抚着她的后背，好为她捋平了呼吸。

“醒过来啦？”

这人手上的茧摩挲过她轻薄的衣衫，但没有丝毫的拘谨和疏离，想必是相熟的二人。同样，这种熟稔只会让晏晚秋陡升寒意。

这声音她只觉得熟悉，却又记不清是在哪里听过。来人却因为她的愣神而好笑，轻轻贴了贴她的额头，嘟囔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就僵到这里啦。”

这人说得上一句俊逸飘飒，却比晏晚秋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只见他披坚执锐，分明就是哪里的将军，隐隐压住了他天生容貌瑰丽的那点不可言说的妖气。

她这才发现，自己这是身处一座军营之中。

晏晚秋便听见自己启唇道：“已是无碍，主上，我来侍奉……”

这人却没有分毫为上位者的架势，倒是又抚了抚晏晚秋的手掌，好叫她放下心来，不必多虑。

不过他总是洋溢着一种孩子的朝气，便定了身形，坐到她跟前，便开始同她絮叨，“你大病初愈，不必如此辛劳。倒是今日出猎，所获众多，众将士都纷纷拜倒在本王策马扬弓的英姿之下呢。”

“今夜还要开狩猎宴，祁洺孩子气性、输给了本王还要强颜欢笑，我待会儿还得去哄哄他。我又知你不喜那些油腻之物，便也罢了，我先去炊事处为你做好小米粥送来再去赴宴。”

晏晚秋似乎是被情景中事物所感染，心有不忍，“漠北军资本就匮乏，小米这样的粮资更是少有，主上也不必为我如此……”

可是她身侧之人却并不为所动，执拗地转了话题，“我特意吩咐了下去，不准猎雁，若是谁坏了规矩，便要自罚为大家准备晚餐。他们又抓了不少蝎子、蛇类，我叫他们研成粉末送入帐中，好叫我再施展一下这只有地上有、天上无的医术。”

随后，眼前人倏忽起身，晏晚秋能闻到他身上沙砾的热浪气味、还有隐约的血迹，甲胄上铺满了尘土的碎屑，他似乎也是很在意这些、还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可似乎是情难自已，他将自己的面颊贴到晏晚秋脸上，他们在短暂的休憩□□享着彼此的温度。

“快些好起来罢，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

他到底是谁呢？

眼前倏忽如破镜般碎裂，无数的碎片将他们相亲的姿态无情割裂，晏晚秋只能看到自己只身一人。

好若一只弥留的孤魂野鬼。

心好痛……到底是为什么？

“桃云，殿下醒了！快去拿水来！”

晏晚秋神智回了笼，终于回到熟悉的宫殿，身前的暮雨还在焦急地替她擦拭着额角的汗。满心满眼的都是焦急，眼角还有哭后的红肿。

公主却觉得自己真的支不出多余的心力再关心他人了，气若游丝地出声询问：“现下是什么时辰？”

暮雨接过桃云递来的水，在后者的帮助下勉强是把水给灌下去了，“未时三刻。”

晏晚秋尚且困在梦魇中，依旧目眩，“周王呢……”

“周王已然安置在偏殿了，殿下不用忧虑。”

虚弱至极的晏晚秋也再多顾不得，便又沉沉昏睡了过去。

待到晏晚秋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不过现下她身边只有桃云一个人在服侍，除此之外，便是一个年轻模样的太医，在不远处的漆红圆桌上写着些什么东西。

见到晏晚秋清醒过来，原本无精打采的桃云转瞬就兴奋起来，喊道：“梁太医，你快来看看殿下！”

这梁太医便匆匆到公主窗前把脉细细诊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