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纱

沉默细密地织入虚空，使呼吸变得凝重，凌风枝听到自己在心底冷笑：

你觉得自己算什么呢，被遗忘的陌生人？

陆明枫很好，她并不讨厌，但她讨厌一切想要在自己心中占据份量的人。

她讨厌一切容易遗失而又轻易左右她的东西，像高考时的准考证，大学报名前的档案袋，还有爱情。

可凌风枝看见那双眼睛，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雨水流落于泥土，心绪复杂而混沌，却不带有人世的肮脏。

“债主，你是我前世债主。”凌风枝有些泄气的说，她本以为陆明枫会不高兴。

呵，他不高兴就自己一边呆着去，真以为自己人见人爱，倾国倾城？

可陆明枫笑了，他用手捂着嘴，笑得身体直发抖，一如穿堂风吹过点缀花苞的枝头。

风枝有点尴尬，她用手指抠抠头：“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想起你确实欠了我很多债。当初你亲手写的下聘书我还留着呢，要不你先把这笔债还还？”他眉眼弯弯，上挑的狐狸眼勾着人心尖，一副风流不羁又情根深种的样子。

“哈哈，我们就事论事，不要老是翻陈年账本。”凌风枝有点局促的拿起遥控器要换台，换了半天，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

因为某人坐到了她旁边半指宽的位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待回应：“风枝，明天初七。”

“啊？噢，怎么了？”凌风枝有点不明所以，是什么节日吗。

“我们说好了初七成亲的。”陆明枫看起来有些失落，但仍然予她一个笑容：“族姐与我说，成亲就要摆宴席，你说我们请哪些人呢？”

“等等，不是，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说过这个，但我当时没拒绝只是因为说不了话，那个术还是你替我解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凌风枝感觉耳朵里一群蜜蜂嗡嗡在飞，靠，这算什么事？

她勉强缓过来，再看向身侧时，小狐狸已经把脸转过去，只留给她一个一动不动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凌风枝的幻觉，陆明枫的肩膀好像在轻轻颤抖，不是吧，一个大男人，在这儿给我水漫金山呢。

对方半天不说话，搞得她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凌风枝小心地伸出右手，拍拍他的肩：“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多大点事啊。我在一个大学教书，大学知道吧，人很多的，帅哥美女任你挑选，我介绍两个给你认识啊。”

陆明枫还是没说话，凌风枝犹豫着增加筹码：“两个不够啊，要不我帮你再多找几个？你就是见的人太少，这里长的比我好看，性格比我好，比我有钱的，一提溜一提溜的。这样，再过几天，我们学校评校花校草，要不我带你去观摩观摩？”

他终于回过身来，试探着轻轻将她抱住，不敢贴得太近：“你讨厌我，我让你觉得很烦吧。”

凌风枝对着这个玻璃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不是，你别多想，我只是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长的很丑吗？”

“怎么会呢，帅的一批。”长的好看顶什么用，摆在桌子上当菜吗。

“那我是不是性格不好？”

“没有没有，挺好的。”就是太爱哭，玻璃心还粘人。

“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工作，挣不了钱？”

“哪能呢，你给我的金叶子你忘了？谁没钱也轮不到你啊。”呵呵，你看我敢用吗？

“那为什么呢？”陆明枫的声音低低的，气息仿佛被抽空，支在凌风枝身上，“因为我还不够好，不够让你动心。”

他重新坐起来，两只眼睛红红的：“定情信物是你亲手给我的，聘书是你自己写的，心绪是你搅乱的，最后一声不吭离开的是你，让我一个人等两千多年的是你，如今顾左右而言他，想方设法拒绝我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呢？”

凌风枝百口莫辩，又听见他继续说：“从我认识你开始到现在，一盘菜你不会吃到底，好多书你只看一半，觉得好玩的东西不过两天便会厌倦，刚开始兴致勃勃的事强行坚持着做到底最后反而心生厌恶，每次看见长得可爱的小孩子，总是想方设法逗他们高兴，让他们缠上你、认定你，然后再厌烦他们，躲避他们，抛弃他们。”

他似乎有些哽咽，捂住嘴小声咳嗽：“我不是小孩子，不是书，也不是什么新奇的物件，不是你感到寂寞就把我招来，厌烦了就能推走的，不能这样……我不是。”

凌风枝听他说了这一大串，又生气又好笑，还有点心疼。

对方把自己说成个人渣，这没有哪里不对，她心里清楚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她有时候分不清，由喜欢变成不喜欢，是因为逐渐完整认识了事物，发现它并不适合自己，还是因为失去了新鲜感，丧失了兴趣呢？

凌风枝吹散脑海里的念头，看着眼前的人，那么委屈和倔强，睫毛湿漉漉的，像她从前养过的一只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