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
程绪宁开口问道:“你这次去涌泉,和老师说的怎么样了?”
景宸看着她的侧颜,女孩儿因爬山而面色红润,她皮肤雪白,出了一层薄汗,几处碎发似是有些被汗湿了,她的身体看起来十分温暖,可是她的眼睛中却透着一股冷静的冰寒。
景宸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你就不问问我这样着急赶着回来,到底是想要跟你说什么吗?”
程绪宁仍是看着远方,平静地说道:“你这次在涌泉和老师说的怎么样了?”
景宸轻声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才说道:“老师说,会助我回天岳救我胞兄,我……我恐怕很快就要出发了。”
程绪宁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了过来,她眼中先前的寒冷不见了,此刻她的脸上竟是带着一层淡淡的微笑:“恭喜你,你终于可以回去见你胞兄了,你一定能救他。”
离别总会到来,在那一刻来临之际,程绪宁早就决定自己一定会拿出勇气笑着面对。
可对面的景宸却对她的强颜欢笑毫不领情,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漆黑的双眼紧紧锁定着她,就好像他试图努力从她的神情和话语中找到些伤心、惋惜,可好像……她,并没有这种东西?
她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为他开心?
他说他要走了,她竟然毫无反应地说那很好啊,祝你成功。
离别对她来说,就只是这样而已?
景宸闷了很久才说:“你……你想对我说的,就只是这些?”
程绪宁看起来有些惊讶:“啊?不然呢?我这已经是向你送上了我最美好的祝愿了,你还想怎样?放心吧,有你相助,你胞兄一定会没事的,说不定等你回去还会发现,没准只是虚惊一场呢。”
景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还在继续喃喃道:“你有如此才学,又有那样的心性,你一定能辅佐你胞兄登上帝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我会一直在远方祝福着你。”
她虽是说的很轻,可景宸全都听见了,景宸愣在了原地。
她说的曾是景宸心中一直以来埋藏得最深的希冀,他曾多么希望这一切可以成真啊。他以前在深宫中和胞兄相依为命,没有母族可靠、又不被父皇看重的孩儿,就像是杂草一般苟且,太子倒也算了,他却……他一直是《弃子》。
从小就是。
被关进昏暗山洞的那些日子,他满心满眼只希望胞兄能为他报仇,若他真是《弃子》,就让他成为最有用的《弃子》吧!就让他的牺牲换来胞兄东宫之位的稳固,换来政敌的败北。既然已经牺牲,那不如以此去获得些什么,不然不就…… 亏了吗?
他曾想着,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用处,就是扶持胞兄登上帝位……然后,他会拿下从龙之功的首功,成为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程绪宁如今口中所说,都是他过去心中最殷切的希望,可这希望他已尘封了很久,自己都差点要忘了。当他真的听到世界上有另一个人这样直白地点出他过去的夙愿,他是否应该对此感到开心,庆幸他竟然能有幸遇到能读懂他的人?
可此时,他心里唯一的感受却是:悲凉。
景宸一动不动地看着女孩,女孩脸上仍带着笑。
景宸有些不明白:“你……你为何轻易地就能接受这些?你就不会舍不得我吗?”
听到他这样说,程绪宁不知为何心头有股气,她抬头直面迎向他的目光:“我为何不能接受?这不是早就已经注定的事情吗?你别忘了,我们刚来辰墟时,你就跟我说过你总有一天会回去!今天的事情我并不惊讶,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回去的。”
景宸闻言一愣,他依稀记得刚来辰墟时,甚至早在他们刚从山洞中逃进小树林的时候,自己就和程绪宁说过他有一个哥哥远在天岳,而自己有朝一日一定会回去。
可是,就算是已经知道的事情,为什么她还是可以表现得这样冷静呢?
景宸悲伤地问:“就算你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可你心里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舍不得吗?”
程绪宁心头一酸,但是她压下难受,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问这话有什么意义?你的胞兄远在天岳需要你去帮助,这一切迫在眉睫,而你早就只是把辰墟当作暂时的落脚点,我也好,老师也好,对于你而言,我们不过是你人生中的过客。既是过客,那便要有过客的样子,我这样体恤你走向自己的命运,理解你本就不是能与我一起携手同行的伙伴,我这样想,难道有什么错吗?”
景宸心中刺痛,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程绪宁又说:“我们能够相遇,我已经觉得这是一种幸运。多罗山洞如此偏僻,我也没想到掉下去不仅没有死,还会遇见你……” 她抬起脸,晶亮的眼睛笑着看向景宸:“谢谢你,景宸,谢谢你陪了我这么多年,谢谢你。”
景宸双眼湿润地看着她,她这些话让他心中痛得像是刀绞,他轻轻问:“你心中真是这样想的吗?我对你而言,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