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上)
候选人的中谷小姐,在台风过境的那晚,得知自己没能博得牛岛母亲的欢心之后,便主动停止了见面。
牛岛若利回复好,没有纠缠。
不过有时候他怀疑,当初她说的感兴趣,实际是对“牛岛”这个姓氏感兴趣,而不是对他本人。这个念头超过了所有消极想法的总和,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他明白自己需要缓冲,就像飞机降落,但绝不是在那间布满黑压压吊唁者的礼堂里,掉几滴眼泪,那么简单而已。
推着行李车从华沙弗雷德里克·肖邦机场走出来的时候,秋风宛如一阵刀割过他的脸颊。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正是金秋十月,心中却萧条得一片落叶都不剩。
他拍了拍计程车司机的肩膀,问去不去瓦津基公园,他住那附近。司机一点下巴,打开了后备箱。
黑色雪铁龙计程车穿梭在街道中间,天忽然开始变得阴沉,硬币大小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窗外树枝摇曳,唯让他想起那个台风天的匆匆一瞥。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
“你哪儿来的自信咧?”天童觉在电话里反问他,“你可知道她现在人在哪个国家?哪个城市?跟谁在一起?没准她都嫁作他人妇了呢?”
最后一句假设令他无言以对。
他都去见了那么多潜在发展对象,如何能断定她就一定不会遇见更适合的人,而最终甘愿为那个人戴上镣铐呢。
这段感情与其说凝固在某一个时间点,不如说,凝固只是另一种极具欺骗性的假象。它早已以缓慢地腐烂方式进入死亡,他发觉了,却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随手丢进垃圾箱。
收拾好行李后,他穿上一件白色冲锋衣冒雨去了趟小瓢虫。
相比其他连锁超市,小瓢虫总是更称他心意,兴许是因为那儿卖的胡萝卜特别甜,兴许仅仅是因为它离公寓最近。
抱着两大纸袋物资从超市门口走出来时,雨还在下,但明显比傍晚时小了些。天已经完全黑了。街边倒映出五光十色的积水。
他把两个袋子都挪到左手,右手撑开购物小票,仔细核对着,视线习惯性地从上移到下,又回来,在看不懂的单词附近停留,潜心研究。
余光在这时忽地撞进一抹惊心动魄的红色。
抬眸。
浆果色吊带背心衬托出两条雪白的手臂,一个人正站在自助洗衣店落地窗前,背对着大街,擦拭着身上雨水。淡蓝色灯光为周围所有物件,包括这道剪影,都漆上了一层清冷色调,宛若从播放的电影画面中捞起了一帧过去的记忆。
当牛岛若利抬脚步入店内,她正把湿漉漉的头发捋到另一边,露出纤长的脖颈和温润的侧脸。
这种感觉就像什么。
就像一瓶香槟被拔了木塞。一颗氢气球被松了手。所有的感情如海潮在他身体里翻涌、升扬、激荡,满溢,冲刷过他荒芜的心灵,浸润每一道细小的裂缝,然后平静地退去,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