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
,如果他没站在她面前,那么她抓牢的东西,将会是盥洗池边上那把刮胡刀。
得出这一结论时,牛岛若利眼前如蒙太奇般闪回了一幅画面,满满一浴缸的血在蒸发,更浓更鲜艳的血正从她的手腕处汩汩而流,流入下水道,流干。
他立刻俯身用力抱住她,好像稍迟一秒她就要从此消亡了。
“我该怎么帮你?Yui,告诉我。”
他头一回如此罔知所措,能做的仅仅是帮她捂住口鼻,调整呼吸节奏,避免陷入过呼吸。可即便这样她仍然浑身抖成筛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事的,有我在,会没事的。”
他万般无奈,唯有搂紧她,一遍遍地重复。
最终到底过了多久,不知道,总之浴缸里的热水没了热气,楼下野猫也懒得再叫了,这些从死亡沼泽前来索命的鬼魂们似乎才肯放过她。
她能发声了。然而一开口,无助又无神的眼睛里,眼泪先行滑落,紧接着一句令牛岛若利彻底心碎的话。
“将来若要恨我……请别恨我。”
也许寻遍全世界的司法判决书,都不会找到一项法条,说,精神类疾病患者拥有伴侣进入婚姻是不合法的。
但倘若进入婚姻前,精神类疾病患者未向伴侣如实告知病情,那么根据中国民法典,则构成婚前故意隐瞒重大疾病行为,或将面临被撤销婚姻及损害赔偿。
不可否认的是,抑郁症亦广义属于精神类疾病。
15岁到25岁,整整十年的重度抑郁症抗病史,无论怎么看都很吓人的事实,对吧?
可当柳喻如实告知相亲对象时,对方却欣然表示你是我认定的人,抑郁症又算得了什么,我非你不娶。
于是父母就认为这是一门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亲事了。
交往不过五个月,绝大部分结婚要做的事像走流程一样完成。甚至一度连柳喻自己也觉得应该如此。
但梦醒时分,又恨不得痛甩自己两巴掌,告诫自己别再错拿婚姻当真爱,否则对方不会在她提出想要放慢速度的时候,表现得仿佛游戏通关进度被人清零了一般怒不可遏。更不会在她举出抑郁症体质或有遗传给后代的可能性时,要求她立即去做精神鉴定和基因筛查,仿佛他从前并没有把抑郁症真正当回事。
自然后来他们互相变成前任,谁也没有觉得遗憾。毕竟谁也没有动真情。
又正好,那两年柳喻状态非常稳定,经过大学期间积极接受治疗,已经完全摆脱了药物依赖。所有人都认为她已经好了,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因而特别想出去体验大千世界。柳喻的前半段人生都在父母压迫和承受压迫带来的后遗症中度过,凭什么后半段人生还得被结婚生子这种俗套的理由,拴在原地一辈子?
她不甘心。
只可惜抑郁症这种病,一朝沾染,终身折磨。它会在你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偷偷潜回来,伏在耳边告诉你,都是假象罢了,全都是假的。
今天周几?
当柳喻又一次彻夜未眠,站在人来人往的山手线地铁站台,花了将近一分钟才想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她立马明白,是那条熟悉的黑狗循着味道找上门来了。
她快支撑不住,可彼时她还有一场重要的约会要赴,柳喻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出事。
但后来想想,要是那天没坚持去名古屋就好了。
要是她没坚持想把真心话告诉牛岛若利就好了——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只是想在再次变回陌生人之前,当面把这句祝福送给牛岛若利,毕竟他那样的可爱,真诚又可爱,有谁会舍得伤害他呢?
被抱进怀里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
心跳加速至快要蹦出喉咙,然而紧贴耳廓的另一颗心脏,传来比她还要激动的心跳声,那一刻柳喻突然明白,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真的是无法控制的。
那至少在真心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得更完美一点吧,这么幼稚又自私地幻想着,只好悄悄把秘密埋了起来。
可到底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此刻的柳喻已经记不清究竟是哪顿药没有按时吃了,可能是除夕夜那晚,因为那晚太疯狂。也可能是昨天,因为今天是周六。
柳喻一出门就感觉不对劲,黑狗又在她脑子里狂吠起来,以至于她本来要去公司加班,中途就转车去了精神科。没事的,没事的,如此安慰自己,走到前台去预约的时候,不知为何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这几天他们的合照飞满社交平台,但柳喻以为自己全副武装,不会有人认得她。
可他们明显都严重低估了鬣狗的嗅觉及攻击性。
事后回想起来,既然能在她自己的公寓楼下发现可疑人物,那牛岛若利的公寓一定不能幸免,可惜柳喻在那时候早已失去了判断力。
电梯门一拉开,鬣狗们伺机而动,她仅靠最后一丝求生欲驱使身体当即右转,躲进了消防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