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树和衣物柔顺剂

季节变化总是在不经间发生。

比如，早起晨跑的时间虽然不变，清晨薄雾却比以前更缓慢地散去，晨露凝在路边一丛狗尾巴草的叶尖上。

牛岛若利喜欢户外跑步，尤其是城市跑，日常的街道景色可以让他感到内心平静。

不过最近他开始努力向室内跑步机发起挑战了。

队医安排的体能课表必须严格执行，排球选手不需要大体型是因为过度增肌反而影响跳跃和灵活性，但有氧和力量训练同样不可忽视，对膝盖的保护亦如此。

柏油路面对膝盖的影响看似微小，积年累月却会造成一定负担，再三权衡过后，牛岛若利最终决定降低户外跑频率。

只是早起的空气是如此清新，总令他割舍不下，所以今天难得又出来晨跑了。带着微凉的水汽和落叶堆积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每个细节都仿佛是秋天在宣告其所有权。

婉转的鸟鸣栖息在树梢，陪伴着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于薄雾中奋勇前行。

一棵橘子树冒出围墙。

熟透了的柑橘，叮叮当当，如橙色小灯笼般沉甸甸挂满枝头，叫人看着心生欢喜。巨人站到树下，头顶几乎碰到树叶，最高点那只金灿灿的橘子向他招手。通常只在排球场上用力伸展的手臂，于是高举向天空，尽情延展。

“发现橘子小偷了。”

轻柔如微风的声音说。

巨人猛地低头，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和他挨得很近，身高刚够到他肩膀，正和他用同样的姿势仰望橘子树。

季节感在她身上得到温柔展现，西装衬衫换成了复古绿软棉长裙，蓝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棕色马甲，前几次见都扎起的低马尾，这次变成了一个软软的发髻，用一根别致的银发簪盘在后脑勺。簪子上的流苏轻轻摇晃。

如此近的距离，侧脸在眼前宛如剥了壳的鸡蛋，又像是恰好成熟的水蜜桃，细小绒毛在晨曦中发着银光。

海风般清爽的香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这树上结满的果实一样甘甜的柑橘香味。

喉咙瞬间堵住，紧张地斟酌用词，“早上好。”牛岛若利说。

“早上好。”

她侧过脸微微笑着回应他，又把脸转过去，继续仰望头顶的橘子树，“那颗看上去很甜，还有那颗，又大又饱满，牛岛选手喜欢吃橘子吗？”

这时候的牛岛若利只顾盯着她出神罢了，被点名后，方才一副恍然大悟又受宠若惊的样子，好像刚意识到她在主动跟他聊天。

“您怎么会在这儿？”牛岛若利答非所问，“这么早就去上班了吗？”

“是才下班。困得要命差点被窨井盖绊倒摔个狗啃泥的间隙，结果就撞见正偷偷摸摸准备采人家橘子的牛岛选手了。”

“不，不是，您别误会，我只是想测试一下能不能够得着最高点那只橘子而已。”

“够着了，然后呢？”

她歪着脑袋追问，致使牛岛若利一时怔住，低头去瞧了半天指腹上沾到的露水，都没答上来，她开怀大笑，眼睛弯成一轮弯月。

“开玩笑啦，您别当真。”顿了会儿又说，“哦对了，有样东西想送给您。”

她转身开始在单肩包里翻找起来，牛岛若利好奇，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假装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才发现她包里除了文件、工牌和平板电脑以外，还装着一双高跟鞋，于是低头去瞧她的脚，果然换了双更舒适的帆布鞋。

这之后，她便从包里掏出一瓶透明瓶装液体递给牛岛若利。分装瓶盖拧得很紧，熟悉的香味却已然从瓶盖中溢出，掠夺了牛岛若利的嗅觉。是她用的那款香水。

“不过很抱歉，这不是香水，而是衣物柔顺剂，可能让您失望了。”

“柔顺剂？”

“唔，上次您突然问我用什么牌子的香水，我苦恼了很久，因为我平时基本不用香水，所以当时压根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后来回去的路上才瞬间想到，您说的可能是指这款柔顺剂。”

“但是今天的香味又不一样了。”牛岛若利直言道。

“因为用完了，剩最后一点全在您手里，新买的柔顺剂现在大概还在海上飘着，唔，今天的话，大概是因为我们站在同一颗橘子树下吧。”

她边说边扬起鼻尖尽情嗅闻。

于是牛岛若利学着她的样子，也仰起头嗅了嗅，立即感觉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后来，他们要在某个十字路口分别了，本来应该原地掉头直接跑回俱乐部的牛岛若利，在她穿过马路，跟他挥手告别的时候，突然撒了个谎。

“我也是这个方向，顺路送送您。”

他谎称道。

护送她回公寓的一路上，许多话题被谈及，有无关紧要的，漫天畅想的，也有切合实际的，深入日常的。

“牛岛选手每天都来这条路上跑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