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五死局
见方采舟从榻边起身走开,我便下榻穿鞋,却发现连鞋也换了新的,伸出去拿鞋的手不由得顿了一下。
许是因为一时寻不到一般大小的鞋,里面垫上了厚厚的羊毛鞋垫,穿上倒也算合脚,只是我乍一起身脚下有些虚浮,一时间险些没站稳。
“姑娘的鞋袜也脏了。这些衣物都是新的,薄雪还未曾穿过。”大约是见我拿鞋的手略有停顿,站在一旁的薄雪依旧带着笑意开口向我解释道。
我也回以一个温和的笑,起身对她轻轻摇头:“婳吾绝无嫌恶之意,相反还需多谢二位了。若是……”
“救你的是我!”方采舟突然走上前一步横在了我与薄雪之间,显然有些不服气地打断我的话,随后面上又露出了得意之色,像是在邀功一般,“要不是我说只有我能救你,你那些暗卫可差点把爷给生吞活剥了。”
我看向他身后的薄雪,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我遂抬头向方采舟问道:“你可看清是何人了?婳吾出来并未带任何人,更遑论什么暗卫。”
方采舟低头看着我,抱起双臂用有些随意的语气答道:“那就是公子珩派来保护你的人。”
我还未赶上愕然和反驳,他便躬身把脸凑到我面前又继续说:“你来找我,便是为他吧?”
我连忙将上身往后仰了些,脚下也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距离反问:“你从何得知?”
因着浑身有些无力,还差点未站稳身形,薄雪走过来扶了我一把,投来个担忧的目光,我低声向她道了声谢,移开视线打量了一番四周后又补充问道:“这又是何处?”
方采舟直起身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然后别过头去:“昏过去之前还哼哼着他的名字,不为他为谁?我说你还真是没良心啊!明明像猫儿似的小小一只倒在我怀里,嘴里却喊着旁人的名字。”
“你……我那是……”我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说话也语无伦次了起来,又不是我故意要倒在他怀里的!他怎的说得倒像是我在投怀送抱。
况且我们折砚楼已经几十年无主,好容易等来一位这般好的楼主,他又为袒护我得罪了妆呈,他若当真有事,我那睚眦必报的师父定然是要找我秋后算账的,到时候可有我受的。
“好了!你莫再逗她。”
薄雪轻推一下方采舟的肩膀嗔骂了一句,然后又转头看着我轻声说道:“此处是不夜楼的三楼,因平日不会受闲杂人等搅扰,采舟闲时便会来此。”
我垂眸微勾唇角,心中已经大抵有了计较,随后又将目光转向方采舟:“恕婳吾无礼。原是婳吾有求在先,如此大费周折便是想来问问,方采舟,你可能治寒魄十式的反噬之症?”
他虽神色自若,我却仍捕捉到他眼角微小的颤动,见他不答,我继续说道:“你既知晓卫珩,定然也晓得,能得折砚楼如此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方采舟突然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道:“治病救人不是什么买卖。”
这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我抿抿唇正想开口解释,却见他转身走到了窗边的矮案前撩开衣摆坐了下来,我这才看到案上摆着一盘棋。
“雪娘,你先退下吧。”
薄雪垂首欠身回了个“是”便走了出去。
方采舟微微偏头笑眯眯地岔开话题问我:“你怎不问,为何我就在此地却偏偏没有任何消息?”
我并没有着急追问他方才的话题,而是轻轻一笑答道:“薄雪姑娘只是个幌子。她虽只是位琴娘,此处再怎么只招待贵客,到底也是做生意图一利,而真正在此一掷千金,能独享这雅间的想必是你方采舟了。不过能在折砚楼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当真本事不小。”
这番话似乎令他很受用,他饶有兴味地点点头,然后抬起条手臂支着头依旧侧头看着我。
“我若猜得不错,方采舟,你不是江湖中人吧。”
方采舟不置可否,只挑眉以示疑问,我便往前走了两步接着往下说:“你这一头乌发梳得甚好,眉也修得齐整,面上更无半点胡茬,还有你身上的月辉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爷有的是钱,”他又将澄亮的双眼笑得弯弯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转而将眸光锁到他修长的手指上:“还有那个堂倌儿。我倒真想知道你现下这张脸是否也是假的。”
“信口胡诌!我这可是天生的美貌!”方采舟一敛笑意,略显气急败坏地辩道,又随手从棋瓮中拈起一枚千年冰棋子向我打了过来,“至于其他的,你这小娘子还真是聪明伶俐得很。”
我飞速抬手用两指接住了那枚朝我脸侧飞来的棋子,他倒是并未用力,然后慢条斯理地挡袖弯身在棋盘上落下此子。
“若非如此,如何苟活至今。”
我的语气低沉了几分,手指按在棋子上并没有及时收手起身,保持着这个姿势转头凝重地看着他,只开口唤了他的名字:“方采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