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
本想等见了卫珩问问他可曾将我的鱼肠收起来了,可一整日都未见他来,我在房内无聊的紧,一会发发呆,一会又迷迷糊糊地睡去,这便又过去一日。
可第二日我等来的却是姬略。见到姬略时,她一身红裙风尘仆仆,臂膀上还有伤,只随便用块布缠着,一头乌发也有些凌乱,她在床沿坐下,我拉住她的手,有些担忧地问:“姬略,你受伤了?”
姬略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臂膀,很是平静地答道:“皮肉伤罢了,不打紧。”
她看了看房内,又转过头对我说:“楼主似乎待你很好。”
我正欲说他待所有人都很好,图珠却在此时将药端来了,药碗旁还有一盏小碟子,上头放了几块蜜饯海棠,她见姬略在,两人互相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便放下东西走了。
姬略端起那碗汤药,用银匙盛了一勺,我却笑道:“我喝药何曾用过勺子?”
姬略却看向那一小碟蜜饯,语气淡然:“你又何尝吃过蜜饯压苦?”
我接过药碗又是一口气喝完,姬略将小碟递到我面前,我拿了一块蜜饯放进口中,又拿了一块喂给姬略,姬略秀美的眉微微一皱:“太甜了些。”
我只笑笑,姬略皱眉的样子可着实少见。忽然想起什么,便又问道:“姬略,你可见到楼主了?”
“未曾,听说是去了雍宁侯府。今日七夕,陈宫设宴,应是要一道入宫。”
原来今日便七夕了,陈国的七夕每年都十分热闹。因地处北方,夏日极热,冬日又极冷,成日下雪,春秋两季短得可怜,七夕便成了入冬前最后一个节日。
中秋?等到中秋节时,早已是落雪的冬日了。
每年七夕,陈宫都会在白日里邀请王亲贵戚们入宫,进行投壶、打双陆、射花、掷卢等一些达官显贵才有机会玩的游戏,到了晚间再设夜宴,观赏过歌舞,再到大殿外观看烟火,七夕夜宴方算结束。
宫外入了夜也很是热闹,大街小巷熙熙攘攘,还有灯谜可猜,绮水河畔烟花朵朵绽放,许多男男女女在此互表心意。
三年前我曾硬拉着姬略偷跑出去见识过一次,那时我十三岁,姬略十六岁,还有男子想搭讪姬略,姬略只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横过去,便把人吓跑了,惹得我一阵大笑。
一直在榻上躺着养伤实在百无聊赖,但盼着伤口早些愈合,又不敢随意下床走动,惟恐伤口开裂。只好取了图珠帮我拿来的书籍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只是这《虞夏书》委实晦涩难懂,不出片刻我便打起了盹,突然听到门被打开,我猛然睁眼,却见是卫珩来了。
他今夜只穿了身用浮光锦制成的衣裳,看着很是单薄,并未披狐裘大氅之类的。
白色的衣袍上满是银线绣成的暗纹,领口露出中衣的靛蓝滚边,上头用白描的手法绣着些栀子花,腰间系了条与中衣领口颜色相衬的缀玉宽边锦带。宽肩窄腰,长身玉立,一头青丝用发冠束得很是齐整,却丝毫不死板,倒真是一副王公贵族世家子弟的模样。
这话说得似乎有些偏颇了,他平日也很是清贵。
伯爵府虽有爵无官,可既要入宫,也应着官礼服啊。按照陈国的礼数,侯伯府若未官至三品,陛下特许与三品以上官员同服紫衣,被称为借紫,不同的是只有银线绣成的暗纹,三品大员的官服则是金线刺绣配以玉钩革带,还需佩陛下钦赐的腰牌。
莫非他是换过了衣裳才来的?
“图珠道你歇下了,我见烛火未灭,便不请自来了。”卫珩见我没睡,便撩袍坐了下来,接着问了句:“伤可好些?”
“本也是闲着无趣,哪想翻了两页《虞夏书》便睡着了。”我扬了扬手中的书卷,继续回他道:“原就是楼主的地方,何来不请自来一说?倒是婳吾喧宾夺主了。这伤也没多严重,再过一两日应当能大好了。”
我想开口询问他将鱼肠放在了何处,却见他伸手将我那把心爱的匕首递了过来,原是一直拿在手里藏在袖中。
只是尾孔处居然多悬了个小玩意儿,我拿近一看,竟是只毛绒绒的兔子耳朵,用金丝银线捻成的绶带稳稳地挂在刀柄上,只是这只兔耳上的绒毛极为丰厚柔软,比我见过的所有兔耳都可爱。
“这是……?”我疑惑地抬眸问道。
“今日入宫,射花得了个彩头。看着像是女儿家会喜欢的玩意儿,我见你那匕首刀柄上缺些什么,便自作主张挂上了。”
卫珩顿了顿,又道:“你若不喜欢,摘了便是。”
“喜欢,婳吾很喜欢。多谢楼主记挂。”我将鱼肠放在了内侧枕边,生怕他将那个可爱的小物什再要了回去。
“左右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卫珩轻轻笑了,皎白的月光透过雕花窗子照进他眼底,他眸光清清亮亮,好像有万千星河璀璨其中。
我那时并不知道,卫珩所谓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反而是极为珍贵难得的雪兔皮。
君稷山虽常年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