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期没有哭,或者说小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哭,而是立刻马上跟着那群士兵赶到案发现场,希望他们是认错了人。
但柳期抑制住了这个并不属于她的冲动。她刚从变异种嫌疑中暂且摆脱出来,而且从刘队对左中副敬畏的态度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麻烦,自然,她也不该在这时候跟着跑出去,堂而皇之地处在别人视线中,那只会再次给自己带来麻烦。
所以,在左中副带上门出去后,柳期几乎是屏着呼吸压抑着情绪,踮起脚尖,望着窗外一行人离开。
李齐……
阿亮从地下通道跑开后,李齐马上就进来了。他肯定见过阿亮,就算不是凶手,他也是最后一个见过阿亮的人。
巷道中,李齐似乎有些失神地站在原地,直到刘队叫了好几声,才失魂落魄地跟在队尾离开。
他……到底是不是凶手?
“死状异常”“可能是变异种”,刘队的话回响在耳边,让柳期也觉得李齐杀掉阿亮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就是不久之前,若地下通道内站着的是真正的小七,恐怕早已被李齐的雷电轰得焦黑。从这个角度而言,他杀掉阿亮,也不无可能。
必须要查,但不是现在。
随着凶手的疑问盘绕在心头的,还有另一个刚刚沉下去不久的问题。
柳期注视着窗外陶荣成的背影,见他恭恭敬敬目送其他人离开后,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痰,竟没有选择回屋察看妻女情况,而是跟着离开了巷子。
看样子是要去上工。
也好。柳期回过身,走到床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窝头。听着床上细微的呼吸声,她默立了好一会儿,最终仍是握住了方灵的手,轻轻揉捏着。
哪怕在潮湿气候的雨带住了小一个月,方灵的手摸上去依然干燥枯瘦,指甲根处脱皮严重,想来是长期缺乏营养所致。
这个有过,并且持续在经历着悲惨遭遇的女人,连在睡眠中的呼吸都这么脆弱和艰难。但她会为小七藏食物,会在小七伤心落泪的时候给予母亲最真诚的关切,会在外人面前惊惧但坚定地维护自己的女儿……
哪怕在短短的七年间,小七过得并不幸福,但柳期依然清晰地感知到了小七对她的爱。然而此刻,她却要因为阿亮,再次撕扯这个女人从未愈合的伤疤。
不知过了多久,方灵微弱的呼吸声中断了。她轻声□□着,转了个身,颤动着稀疏的睫毛睁开了眼睛。看清面前小小的人儿后,她惊醒般反握住了柳期的手。
“小七,小七你没事吧?太好了,你没事……”
方灵挣扎着坐起,将柳期拥入怀中。睡梦中,似乎有另外一个她,注视着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小七被士兵抓走,而病弱的身体却连床都下不了,只能滚落在地上,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抚摸着后颈的手掌冰凉,面前的怀抱却如此温暖。柳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缓慢但坚定地推开方灵的怀抱,第一次在她面前开了口。
“我没事……妈妈。”
稚嫩而清脆的嗓音第一次响起在这间屋子中,也是第一次响起在方灵的耳中。
方灵睁大眼睛,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柳期动作轻柔地抹去她面庞上的泪水,目光从蜡黄皮肤上的黄褐斑,慢慢移到她翻着泪光的眼睛上,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事。”
“小七你……你会说话了?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
“妈妈,不是做梦,是我在说话。”柳期顿了顿,补充道,“我一直会说话的,只是不愿意说。”
震惊之中,一个笑容不可抑制地攀上方灵的脸颊。她似乎没有听到柳期后面一句话,重新将柳期拥入怀里,摩挲着她的后背,不断道:“会说话了,我的小七会说话了。我的女儿不是哑巴,不是傻子……呜呜……”
断续的言语夹杂着轻声的呜咽。柳期只好也摩挲她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好不容易等到方灵放开自己,柳期心头一圈又一圈盘旋得越来越快的问题,犹如狂暴的龙卷风不断冲击着她的喉咙。
她再也按捺不住,说道:“妈妈,我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你问。”方灵擦拭着眼角,连连点头。
柳期看着她,咬了咬唇。关键时刻,一种畏缩情绪悄然滋生。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干脆闭上眼一股脑问了出来。
“阿亮到底是不是我亲哥哥?”
大悲,大喜,复又大悲。
柳期从未如此近距离看过这两种极端情绪,在同一张脸上如此快速的切换和演绎。每一根皱纹,每一下肌肉颤动,每一点目光闪烁,都在她眼中纤毫毕现,而后不由自主地,深深刻入她的脑海。
她静静地坐在屋外,双手抱膝,听着屋里传出的压抑哭声,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又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反复闪现着方灵或哭或笑的表情,搭配上耳朵里时断时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