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逃

正值盛秋，林宅后院悄然。

林玄乙着一身嫩黄穿纱垂胡袖的素衫子，叠一鹅黄印花缎面的薄比甲，和兄长并排在日头下站桩。

一颗豆大的汗珠沿着汗迹从林玄乙额头一路滑到眉角，玄乙使劲眨巴着眼睛试图挤掉发乱的汗珠，牵动着鼻子嘴巴皱到一起。

最终汗滴还是落入眼中，蛰得眼睛生痛难以睁开。

林玄乙身子一歪，连带着全身的气劲泄了一半，险些坐到地上。

“每天打辰时起，先站半个时辰的桩，再操练修习各样武器一个半时辰，罢了还要再站桩半个时辰。吃过饭不一会又要读那些艰深晦涩的韬略，稍稍出错就要挨手板。”

林玄乙顺势屈腿坐下，手肘抵在膝上双手捧脸，带着不满接着小声嘟囔：“娘是越来越严厉了。”

扎步一旁的林东陆气沉丹田，闻言不语。

“哥，说来奇怪，娘明明自己那么擅长针织，怎的没教给我几分。对于寻常手工针线活的那一套不记不较，反倒一刻不差地监督着让我习武练剑，看得比我命都重要似的。”玄乙手指一下一下在脸颊上轻敲。

只见林东陆袭一藕白对襟长衫，行一云手，一举一动飘然又不乏力劲。

林东陆缓缓呼出一口气，保持站桩姿势不变，淡然开口：“慈母多败儿。”

“我自是知道这个道理。可娘这手板一个接一个，莫不是印叶告了状？还是——”

玄乙偏头看向兄长，脸颊贴伏在膝上，话未说完便被林东陆打断。

“你五岁那年娘教你描花，你偷跑出去玩，被邻居二虎欺负。跟在二虎后面的几个孩童看见你摔坐在地上，围上去又蹦又跳地转，和二虎一起笑你一个武将家小姐却手无缚鸡之力。”

“母亲性子温婉平和，常得众人赞扬。二虎母亲性格暴烈常在家训斥其夫其子，街坊邻居不堪受其扰，被作与母亲比较，二虎娘自是多生不满。二虎随其父习得些武艺皮毛在外威风，他母亲便言‘慈母多败儿’以此暗讽。不知怎的那日叫你听了去。”

经过兄长一点，林玄乙回忆起当晚。

五岁大点的小人儿端着脚盆前去父母屋中大哭，请求父亲母亲准许自己习武学艺。母亲心疼不允，自己便双腿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高呼“慈母多败儿”。

几番纠缠，终是得偿所愿。

“......”林玄乙感到似是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堵得脑袋发昏。

“那...母亲变得如此严厉，不会也是我......”玄乙问得小心翼翼。

“你七岁那年，钻洞出去玩，恰巧叫二虎看见卡在洞口。”林东陆深呼一口气。

林东陆平复了语调接着说道：“二虎唤来一众孩童将你围住看你笑话。待你爬出，他们惧你武艺便一哄而散。唯独二虎不知拿什么物什划破了你的衣裳，你追去讨公道。他们东躲西藏，你恼不过，哭了。”

“哭？那我后来，是不是又整什么幺蛾子了？”林玄乙越说越小声，不由地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林东陆偏头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林玄乙，声线依旧平淡却染了些许笑意。

“那时他们已然知道我是林家养子，便谣说你我早已定下娃娃亲凡事都要我护你，以此揶揄你。不想，听到此话你便不哭了，转而欣喜地确认再三。”

林玄乙记起。

那日当晚，自己便端着脚盆前去父亲母亲屋中告诉父母，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当即跪下要叩谢父母且说自己以后便不用再练习读书了只待哥哥护佑。父亲母亲惊诧大怒，险些踢碎了脚盆。

蝉鸣不绝，听闻此话林玄乙只觉那蝉原不应在树上鸣叫，而应在自己耳朵里，吵得盖过林东陆的声音才好。

“此后凡是习武，母亲必定亲自监督，且训诫再三：不论是谁都应靠自己所能而立足，如此才能做到一切由己而生。”

“再者，武艺韬略本就无男女分别的限制，一为健身，二为保家，三为护国，有何不学的道理？”

“哎呦！玄姐儿啊，莫再做这些个怪动作了。”。

二人正说着，上次翻林玄乙眼皮的婆子揣着手迈着碎步子疾走进后院。

“夫人今个忙着招待各个来送贺礼的客家，怕是赶不来验习业了。哥儿姐儿切莫偷懒，明儿夫人发现可又要罚手板了......”

婆子嘴上说个不停，步伐也未曾停下，边说着径直走进屋子拾了个薄子又匆匆走了。

林玄乙伸长脖子目光紧紧追随着婆子，眼见着婆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哥，带我出去玩吧！”林玄乙头也不转，随即欣喜地说道。

林东陆动作微顿。

“不可。”回复得决绝利落。

“为什么？从三年前那些新建好的宅院有人住开始，爹爹就总不让我出门。”林玄乙一听被拒，站起身飞扑在林东陆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