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时值清明,天阴沉沉的,欲雨不雨。
桃观村外有一桃湖,桃湖边上一处小山坡里走着两名素色粗麻布衣的少女。她们手挽盖着蓝布的挎篮,停在了一座坟前。
这座坟新立大半年,木碑上写着“无名氏衣冠冢”字样。
一名样貌清秀妍丽的少女放下挎篮,蹲下身,一边取出挎篮中的祭品在碑前摆开,一边眼中含泪看着木碑说道:“姐姐,我来看你了。”
另一名稍为年长的女子用火折子点燃燃香:“乐曼姐,再过一个月,乐舒就要嫁给许坚了。”
她挥手散灭香上的火苗,笑了笑,又道:“许坚在月前和我说,他怜乐舒孤身一人,打算提前来娶亲。如果你在世,必然是答应的,所以我僭越代为答应。从前你就和我说许坚忠厚善良,实为良配,乐舒在他的照顾下会过得很好。那时我对这方面没有什么感觉,这回我已经感受到了。”
梁乐舒接过罗梨递来的香,低着头轻声说:“梨姐姐,我想了很久,我还不想早早地嫁掉……”
罗梨低头看向梁乐舒清丽的脸:“为什么?”
“当初说好等我年满十八,而我还有半年便十七。”梁乐舒仍是低头,目光停在木碑上,“姐姐才走了没半年,我不想匆匆嫁人……”
罗梨了然。她双手拈香朝坟拜了拜,将香插在碑前泥土里,看着碑道:“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你姐姐不会介意,相反她一定希望你早点嫁过去。这样,有个男人护着,就不会太危险。”
梁乐舒垂睫,复又抬头,红着眼眶问:“若我嫁了,那你呢?你要回家吗?”
罗梨摇头:“莫王寨还在,我不能回去。我和你说过的,在那寨子里被关着很多无故失踪的女孩,她们很多和我一样都是河口村的。可见,寨子离河口村很近。我若回河口村,万一被莫王寨的人发现,我还有我家人可能都会被杀。而且……我已经不是女儿之身,村民的闲言碎语,我怕是承受不了。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前车之鉴……”
梁乐舒沉默不言,看着罗梨纤薄的背,心中一酸。
罗梨是去年冬天来的,刚见时她一身狼狈,冻得瑟瑟发抖,像是寒风中被摧残欲断的树枝。一恢复元气,罗梨将失踪了三个月的过程全部告诉了梁乐舒。
去年秋天,罗梨和梁乐曼依约在桃湖边见面,不料被莫王寨山贼打晕掳去寨子,直到冬天她们寻到一个机会逃出寨子。只是观山极大,迷了路,再加上没有太多力气,很快山贼即将追来。
梁乐曼深知被抓回去的下场,便交待罗梨照顾梁乐舒,脱了她的一只鞋将她藏在暗处,自己拿着她的鞋掉在崖边,往崖下看装作她失足坠崖的假象来。山贼追上见状,要抓她回去,她却纵身一跃,跳下悬崖。罗梨也因此而脱困。
罗梨摸着木碑上的字:“这木碑上不写你姐姐的名字,也是在保护你啊。”
梁乐舒道:“梨姐姐的苦心,我明白的。”
“既然明白,就安安心心地嫁给许坚吧,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他对你如何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不要有什么负担。”罗梨抱了抱梁乐舒。
梁乐舒听到这里,紧紧地抱住罗梨,问:“那你是要一个人住吗?住哪里?”
“当然是住在你家。我答应你姐姐的,要一辈子护你照顾你。你有委屈无人诉的时候可以来找我,需要用钱也来找我。总之,我就是你的后盾。”罗梨松开怀抱,看着碑,好像在看着梁乐曼一样,“我还欠她一条命呢……”
“你一个人……万一、万一山贼也来桃观村呢?”
罗梨怔忡,苦笑道:“若谁有能力除掉莫王寨就好了,我也不用担心受怕了。可是那些山贼个个剽悍无比,寨子具体位置也无人得知……”
“桃观村里没听说有女子失踪的消息,应该是因为离北竹县城很近,所以他们不敢到这里作恶。我想我应该是没关系。”
梁乐舒一时无言。
罗梨走到小土包旁开始给梁乐曼的坟除草,梁乐舒一顿,立即抓住罗梨除草的手。
“我来……”
她轻轻按着罗梨的手,她手上皮肤多处硬凉硬凉的,布满了一圈一圈疤痕,都是冻疮留下的,看起来尤为恐怖。
自罗梨来了后,时时想着对梁乐曼的承诺尽心照顾梁乐舒。她不顾梁乐舒的劝阻,每天去北竹城挨家挨户找洗衣的活干,说冬天天冷,很多人家不愿浸在冷水里洗衣,于是罗梨很轻易地找到了洗衣的活,多挣了很多钱,可也落下了满手的冻疮,痒得晚上都睡不好觉。
她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可无论怎么拦也拦不住罗梨对她的一心一意。既然拦不住,那么为梁乐曼坟除草这个活,应该自己来。
梁乐舒默默地除草、烧纸,跪在坟前满腹心事,呆了许久,直到罗梨喊她该收拾回家。
梁乐舒走前回头看了木碑一眼:“姐姐,终有一日,我会将你的坟迁到爹娘旁边,在碑上刻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