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香陨
四不像稳稳地停落在西岐丞相府门前。姜子牙揉了两下疼得厉害的额角,振作了一下精神进得府门。一进大厅,一股浓烈地萧瑟之气扑面而来。就像在数九寒冬之地猛地一桶冰水冲着他兜头浇下,姜子牙的骨头缝都在冒着寒气。李靖迎上前来,他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他向姜子牙施了一礼,沙哑着嗓子悲痛道,“丞相,请节哀。”
“节哀?”姜子牙愣了片刻后失笑,“李将军,我姜家才有一件喜事临门,节什么哀啊?”说着姜子牙绕过李靖往内厢进去。李靖在姜子牙背后叫住了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垂头拱手,“丞相,夫人殉身了。”
姜子牙顿足脚步,呼吸一滞。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平静的微笑,“李将军,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的招娣她可是活得好好的。”说着如平常一般悠然步入内厢。李靖微微抬起头,透过朦胧泪光似乎隐约看出丞相向来挺得笔直的脊背略略显得佝偻和僵硬。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回身遥遥看去窗外花落叶枯的一株海棠。原本还灿烂得如天上的太阳,一场疾来的风和雨无情地摧折了它的芬芳。
主卧里很寂静,仿佛是不忍惊醒睡在塌上的可人儿。哪吒抱着双腿靠坐在塌前,不哭不闹眼神空洞。小妹和大娘守在塌前,不时擦一擦哭得通红的眼睛。姜子牙到塌边坐下,握上马招娣的手。先前的血衣已经换成了崭新的淡黄色寝衣,马招娣静静地躺在姜子牙的身边。她的手冷得厉害,短短一瞬就把姜子牙手心残留的温热全部冻住。姜子牙眼底开始泛红,他铺开棉被盖在马招娣的身上,嘴角漾起温柔的笑容,“都多大了还踢被子。我给你盖好啊,盖上被子就不冷了。”
小妹眼泪一下子冲出了眼眶。大娘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安慰道,“姜先生,招娣没了,可你们还有孩子,你要保重啊。”
“大娘,鲛儿有了身孕,我答应招娣晚上一家人在一起聚聚,结果回来晚了。招娣一定是生气了,所以才要你们陪她一起吓唬我是不是?就像上回我装鬼逗她一样。”姜子牙宠溺地轻轻地拍了马招娣的脸。她的脸颊褪去胭脂红般的血色,鲜活的气息流失殆尽,只余鹅毛白雪样的惨白枯槁。一行清泪从姜子牙的眼角流淌下来,他嘴角挂着凉凉的笑容,语调近乎于哀求,“招娣,好娘子,别吓为夫了。乖,快睁开眼睛。”
泪水不停地从姜子牙的眼里喷涌出来,即使失去过一次,即使知道结局,他依然无法释怀这份彻骨的悲伤。这个手掌一国军政大权的俊朗男子,这个被西岐臣民奉为神灵的当朝丞相,这个来自昆仑圣境谋定乾坤的一代智者,此刻已然散去所有的光彩。他的冷静,他的从容,他的豁达,他的淡然,全部随着妻子的逝去而烟消云散。姜子牙俯身在马招娣的胸前痛苦哀鸣,他握在掌心的幸福竟然只是一朵小小的蒲公英,风轻轻一吹就四下散去。姜子牙哭得无知无觉,哪吒这时候却站了起来,如同一根会行走的木头,愣愣地说道,“师叔,师叔母不让哭。”
姜子牙艰难地坐起身,凝视着眼前这个被他们夫妇捧在掌心的孩子。哪吒的眼里没有半分神采,黑黝黝的十足就是两个凿刻出来的圆形窟窿。他勉强止住眼泪,挤出一句话,“哪吒说得对。乖,告诉师叔,是谁对你师叔母痛下毒手的?”
圆形的窟窿刹那间变成两座爆发的火山,哪吒死死团起拳头,咬碎了牙齿吐出“闻仲”两个字。惊天的白色霹雳在姜子牙的眼底咔嚓闪过,携着雷霆的倾盆大雨疯狂卷过他的内心,一股浓烈的恨意恰排空的浊浪,在如注的暴雨里翻涌。他恨,无比痛恨,对头顶这片无情的苍天,他从未有过这般的痛恨。他恨苍天给他绚烂绝艳却这般短暂的人间烟火,恨苍天选择他来背负改朝换代的重责大任。他亦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守在妻子的身边,为什么要对通天教主许下那样的承诺。姜子牙的身子抖得厉害,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啊。他的妻子死了,他竟不能手刃仇人以慰妻子在天之灵啊。姜子牙死死地咬着牙根,面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狠厉和决绝。他抬起血红的眸,吩咐哪吒,“宝贝哪吒,替师叔去一趟东海仙岛碧游宫,告诉通天教主,闻仲杀我爱妻,请恕子牙食言了。”
哪吒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愣愣地踩上风火轮飞上云端。云层上,他不自主回想起他第一次踩风火轮时的情景,他的师叔母站在地上仰望着万里高空,目光紧紧地跟随着他。他以为自己哭了,摸了摸脸,却是干干的。他此刻真的只是一个单纯会动的莲藕,无心无情亦无泪。到了碧游宫,没有一丝波澜地转述完姜子牙的话,听不见通天教主的叹息,不理会通天教主的呼唤,径自转身而去。回到丞相府,也不理睬众人,独自坐在角落里一句话不说,低着头愣愣地出神。直到姜伋姐弟满脸凄怆地先后冲了进来,哪吒才抬起了脑袋,木木地回着话。姜伋眼中的阴霾越聚越多,脸色比浓重的黑云还要阴暗三分。他转身就要出去却被姜淑祥从背后狠狠按住。只见她莲步款款地转至姜伋面前,唇畔绽出摄人心魄的凄艳笑容,“你不能破杀戒,让长姐来。”她从袖中掏出一瓶毒药,口气淡漠寻常得就像在谈论今天吃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