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冥
“你....抬起头。”
清冷的声音落下,少女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人的脸上。
没有躲闪,没有惊讶,没有敬畏,少女那双深黑的眼睛这样平静地与仙人对视着,穿透一切时光和纠葛,如宣言一般,将自身的存在明白而坦然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仙人垂眸俯视着少女,雪粒落在他的肩膀上,几乎与那垂落的银发融为一体。
这个时候的庄冥,同那石刻玉雕的神像又什么区别呢?
他远远地站在那儿,不笑不语,天地山川亦为他黯然失色。
深深的一眼过后,少女弯下腰匍匐在地,就像寻常的信徒那样匍匐在神君脚下,谦逊地说道:
“小女子业挽,见过仙尊。”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前世的那位狂妄肆意的鬼王,而是将军家的小女儿。她的怨恨,她的不甘,她倾尽一生也要去实现的愿望,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前世种种,终如如南柯夜话,大梦一场。
她明白。
她都明白。
小松鼠一溜烟地跑下来,连人形都忘了变化,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焦急而欣喜地说道:“童子阿宁,见过仙尊。仙尊,有关方才之事,还有...”他担忧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业挽,随之朗声说道:
“还有关于这位业姑娘之事,请容在下一一禀告。”
“嗯。”
庄冥轻轻颔首。又见少女那匍匐着的,谦卑而柔顺的身影,微微地移开了目光。极轻声地说道:
“本座不是说.....你可以抬起头的吗。”
是不是,原本的她,不该是这副模样?
他闭上眼。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在触碰到她目光的那一刻,这位洞悉一切的仙人,竟也被那无从追溯的悲伤所拖拽,坠入到了迷茫的罗网中。
......
前世的业挽,统共经历了两次痛彻心扉的转折。
第一次,业家倾覆,父兄惨遭屠戮,业挽因此决定上山修行仙术。第二次,则是因为业挽一生中最为尊敬的恩师受到奸人谋害,最终以一种极为凄惨的方式在业挽面前身死道消。业挽因此自废修为,遁入鬼道,直到若干年后恩师重现人间,终于替天行道,清理了门户,亲手杀了她这可耻的孽徒。
两次血海深仇,两次弥天大恨,成了业挽那具不人不鬼之躯的全部支撑,也是业挽的“执”。
可是,倘若当初不曾有过深厚的情谊,最后又哪来的恨呢?
父兄如是,庄冥也如是。
虽然那做小弟子时的濡慕之情早已斑驳陈旧,虽然他倾囊相授的一身修为早已烟消云散,虽然他们最后反目成仇,不死不休。但是对于当年庄冥的那一场知遇之恩,业挽还是认的。
从前在洛滂山上的种种往事,她也基本记个大概。
正因如此,当如今的业挽看着四周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的的林木,想着自己哪怕走十天半个月也没办法从这座山里走出去的现实时,气的一圈锤在身边的树干上,骂道:
“这该死的混蛋——”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
这事得从庄冥突然现身雪山开始说起。
庄冥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自从那没头没脑的一句后就再也没对她说什么了,至于回收山河图和树鬼尸体,捏诀把还昏睡着的众人一齐送往洛滂种种,也就暂且不提了。
但之后问题就来了。业挽想知道,在其他人都被安置在洛滂山脚的情况下,独独把她一个人弄上了洛滂山顶,庄冥他这是想干嘛?
想兴师问罪吗?
还是说自己使用四方剑阵一事已经被他察觉了?
察觉就察觉了,问就是不知道三连,到时候随便扯个梦中机缘之类的谎让庄冥自个琢磨去,就庄冥那孤僻到不可思议的行事作风,这牛角尖钻个一千年都钻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业挽生气地想。
当然,麻烦事还是越少越好,她这辈子还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要是知道庄冥会来,她断然不会用出这么冒险的手段。
可是庄冥怎么就来了,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啊。
还是说,他也保留了前世的记忆?
想到这里,业挽四下里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驳斥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的。
虽然说庄冥有可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但是下意识的举动是骗不了人的。前世的庄冥有可能杀了她,但既然把她带了回来,就不可能像放养兔子一样把她随意地往山上一丢。毕竟前世他在一开始这么做了之后,就迎来了自己永无止境的抗议和抱怨,终于在连天的叫苦声中举械投降,到最后甚至都养成了下意识的习惯了。
人和野兽不一样,不能用对待野兽的方式对待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