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僧人
杨广恢复了镇定,沉思道:“朕记得,今年并无交食,国师怎么说今天会有交食呢?”
刘灼每年都会提前预算下一年的日食与月食,报送给杨广。按照刘灼的推算,今年根本不会出现日月交食的情况。
杨将军略微沉吟,疑惑地问:“难不成是刘大人去年的推算有误?”
杨广摇摇头,下了床,穿好靴子,走到寝宫门口看天色。天上的太阳安然无恙,万里无云,丝毫没有异象。他眯起眼,以防日光伤了眼睛,同时也看得更加清楚,太阳的周围并没有任何云层。
他回头对杨将军说:“日月二政,昼夜可见,非常容易辨认。国师以往推算天外客星访隋的日子,从未失手,何况推算近在咫尺的日和月?此次的日月交食,其中大有蹊跷。”
“日月相昏,乾坤互变。”
白衣男子的谶语,又在杨广耳边回荡。他猛地睁大了双眼,后退一步,险些被门槛绊倒。
“皇上!”杨将军赶紧上前扶住杨广,“皇上,倘若五大连渠真的发生大潮或地动,是否要按照刘大人的吩咐,将百姓迁离江都和余杭,暂避风头?”
“不忙!”杨广走回床边,摘下宝剑佩戴好。“朕的大业刚刚落成,还没能造福万民,反倒先要为祸百姓,朕的颜面何存?朕下一步就要联通大兴和洛阳,倘若无法驯服江都的大江潮,无能保住临江百姓,还谈什么东西大渠沟通?”
还有些话,杨广放在心里没说出来。人定胜天,他身为戎马皇帝,并不是坐享父辈江山的无能小儿,难道遇到大事的时候,他只能束手无措,一切等待刘灼的结果吗?
不到片刻,杨广的帝銮、车马和杨将军及其士兵浩浩荡荡地来到大江边。前几日捕鱼的葛老三们在船上等候,准备带杨广等人到江中辨认大鱼出没的位置。
杨将军有些踌躇,总觉得让皇上去大江中冒险,有些不妥。但是杨广执意前往,他知道皇上心中有意和刘灼大人比个高低,便也不敢再阻止。
一行约百人,驾着大船开往邗沟上游。到了捕获大鱼的地方,杨广便命人下船入水,查看水下的情况。他则拿着大河施工图详细研究,想找到大潮或者地动的线索。
五六个水中健儿沉入水中,不时地上来换气。看样子,还没能找到任何刻意之处。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杨将军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其他人也口干舌燥,但杨广端着图纸,一动不动,众人也不敢开口求水喝。
千里之外的洛阳城里,高达四十多丈的十方灵台塔上,一身白衣的太史令刘灼也同时在注视着逐渐爬上中天的太阳。两个身穿官服的历算博士在一旁伺候着。
“师令已经站了半天了,没动过?”一个博士对另一位同门说。
另一人点点头,目光紧紧黏着刘灼,生怕错过他一个细小的动作:“师令每次遇上难解的天象,便会如此。以后你见得多了,也就不觉得稀奇了。”
“最近有何难解的天象?咱们算出来的天历,不都已经是最准确的了?何况,这光天化日的,整个苍穹只有一个太阳,哪来的异常天象?”第一个开口的博士颇觉得不解。
回答的博士入门多年,资历很深,他说道:“那夜你不在,有个西方来的僧人,在子时敲响了钟楼的大相钟。”
“那又如何?我也听说了,可这其中究竟怎么回事?”
“你别急,听我说完。大相钟可以预兆天象,也可以改变天象。除了师令秘传的方法之外,没有人能敲响大相钟。大相钟外围是依据日、月、金、木、水、火、土七政的黄道运算而成,七条黄道又各自依据岁差有所进退。大相钟是师令的师门独传秘技,每隔六十年便要重新推算七条黄道。那夜子时,正是该重设黄道相交的时刻,师令正在灵台塔上检验新的黄道数,子时刚刚算完。结果,被那僧人抢先一步破解了,还在子时敲响了大相钟。”
“敲响了,那会如何?”问话的博士满脸惊讶,自己过五关斩六将,通过算数一科出类拔萃的能力,被选入灵台门下,连续五年参加制历和制星图,还以为小有成就了。想不到,师令还有大相钟如此玄之又玄、妙之又妙的宝物。
“一,西僧比师令快半个时辰算出同样的道数,预兆着天象或许也快了半个时辰,不在我们去年的推算之中。二,也可能是这西僧识破了师令推算的天数,通过大相钟改了。师令正在想办法辨别和破解,防止天时错乱。天时若过度错乱,容易引起地势也随之变动,到时候天下难安。至于是否还有其他更深的意义,我也不懂了。”
答话者满脸诚恳和谦卑,让问话之人暗自惭愧: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知道还要修习多少年,自己才能精通天文术数。
西僧算数的精妙,观星的准确,固然让刘灼震惊,但他更想知道,西僧是如何闯进重兵把守的钟楼,如入无人之地。那夜请他入塔,见他浑身气息平和,并非好武暴力的和尚,难道他的修为已经登峰造极,不露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