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今正是六月中,市井街道熙熙攘攘。街巷交错,石板路生光,商贩们挑担叫卖,人声鼎沸。汶江畔柳树成荫,桥头人流如织,更有千娇百媚的少女们握着翠绿的柳条嬉闹玩笑。
珠灿阁里首饰头面精妙齐全,伙计也最是眼活嘴巧:“都说华饰配佳人。这烫金云纹翡翠环,水头最好,绿泽汪汪,此等的好物才配得上穆小姐的身份。”皓腕之上,轻扣精致金环,环扣微凸,镌刻鸾祥云纹。
这是个姝丽美人,其眸如星,色如桃李。一身素色襦裙,丝毫不掩其明艳娇媚。
伙计见她有所意动,正要再说,“噔噔噔……”忽听有人上得楼来,穆双安转头一看,倒是个熟人。
她笑吟吟走过来,微微欠身:“小二说楼上有贵客,我还道是谁,原是你,好巧。”
穆双安淡淡一笑,亦欠身回礼:“马小姐,多日不见了,今日着红裳越发显出好颜色。”
马弦儿笑道:“一月前就听闻穆小姐定了好事。”二楼清净少人,她说起话来更是别无顾忌:“都说穆小姐定的夫婿极好,门楣低了不说,本人更是笨头呆脑,连着下场两次,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只能靠着老父才捐得个八品小吏。”
穆双安听得大怒,她与马弦儿素来不睦。哪里是巧遇,分明是直直来打她的脸来了,面上却不显,亦笑道:“涑水先生曾言,德者,才之帅也,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左家郎如今虽才学平平,德行却好,是个君子。不若马大公子,不仅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前几日更是闹出狎妓风波。这等愚人才真真叫人头疼呢。”
马弦儿脸色一凝,这一年来,论直面骂人,她数次落于下风。听得堂堂定国公府大小姐许了五品官平平无奇的儿子,她喜得不行,好不容易找得时机讥讽于她,谁料又被她骂了回来。
马弦儿心中不甘,正欲再刺她几句,又听穆双安冷冷道:“时常听人夸马小姐最是聪慧,我还是多嘴给你提个醒。前两日听说你家老太爷大不好,连圣上也亲至探病。你还在这穿红着绿,喜气盈盈的,小心犯了忌讳,叫人参一本你父亲治家不严。”说完,心中只觉一阵厌烦,不再看她,径直走了。
马弦儿站在原地,差点将一口银牙咬碎。今日她本是想来看穆双安的热闹,未想她现今仍是如此利齿,倒被她一阵抢白,又是说她哥哥狎妓,又说她犯忌讳的。
“呸!一家子草莽,神气什么。”马弦儿气得口不择言,恨恨啐了一口。
下得楼来,穆双安长舒一口气。她是个活泼性子,这几年被二婶苦口婆心嘱咐在外要有名门淑女的模样,整日束着自己,真不痛快。
身后的小丫头玉笑期期艾艾开口:“小姐可是心有不快?”
穆双安连连点头,道:“不痛快,确实不痛快。话里带刺,叽叽歪歪的,偏还不能动手。若依着我,早把她打趴下了。”
玉笑忙道:“我的好小姐,临出门时,二太太特意千叮万嘱的,可不许您胡来。”
“我知道,我若要拍她,何须留到现在。”
玉笑想了想,还是道:“她们都说左公子甚是平庸,家中门第也不高……”说着说着,嘴巴就撅了起来。
玉笑是自小就跟着穆双安的,也是个爱闯祸的淘气性子。两人投契,她伺候穆双安,便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人,只觉她什么都好,便是天上的仙女也不差的。
当初甚是艰险,定国公世子穆初在大漠失了行踪,其女穆双安不过总角之龄,就敢身披铠甲,伙同穆砚一道深入大漠,直面撕杀,截获了消息立下功勋。可左昀却名声不显,各处平平,在这小丫头看来,简直云泥之别,很是配不上她家小姐。
穆双安笑笑,不以为意道:“我方才说的非是假话,德行比才学重要。左昀虽未中榜,但听说安分守己,并无恶名。况且祖母为我操心甚多,祖母说他不错,定有不错之处。”
见她如此说,玉笑不再多言,看着日头差不多了,提醒她道:“小姐,二太太说今日在曲水楼定了雅间,时辰差不多了。”
亲事是穆老夫人并左夫人定下的,定亲的两人并未见过面。大郢风气开放,定了亲的男女得了长辈应允,可见上几面,彼此了解一二,也免得到时候盲婚哑嫁的,不算美事。
曲水楼乃是京中景色极好之处。临着汶江,可观江面清波,且院中栽种了数棵高大泡桐。如今正是夏中时节,枝叶翠绿,一簇簇淡紫的泡桐花垂垂挂在枝头,煞是好看。江边正有那大胆的女子,将绣帕扔给心上人,远远观着,亦可感受其情意缱绻。
外头一派和风丽日,雅间中,却气氛凝滞。
穆双安一双眼直盯着左昀。她生得好看,春山眉黛,秋水剪瞳,却将左昀盯得坐立不安:“左公子方才说的什么?”
左昀略略低头,心中不无遗憾,如此佳人,却是无缘:“你我亲事不成了。”
穆双安眉心微皱:“你我之事,是由左夫人与我祖母二人亲定下的。如今庚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