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子

沈家最近来了个自家外人，长房老爷已故原配夫人的亲外甥，可不是个自家外人。

只道是家道中落，前来投奔姨父，生得云容月貌笔难描，竟比三公子沈禄还好看几分，入得府来，引得众人围观。

巧的是本家也姓沈，名平礽，继室夫人唐氏瞧他分外喜欢，有意收作义子，沈大老爷念及原配，收留了这个外甥，又见三房夫人孤苦伶仃，便叫给她作了义子。按年岁排在长子沈冀之后作二公子。

沈禄一见了这个便宜二哥，打心眼儿喜欢，常日去找他玩耍。虽往往被冷淡在一旁，可光瞧着，也就够了。大哥回来，定和二哥兴趣相投，届时兄弟三人把臂同饮，何其快哉。

这天他又在上萃苑坐了许久才出来，拐过两个弯儿，端着食盘的婢子撞了他一身的汤水。

好心情消了大半，二哥方才夸他这身衣裳好看，正要发作，却见眼前的婢子亮晶晶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口中说着三公子恕罪之类的话，半蹲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婢子心讲，打碎一只碗扣多工钱来着？

“阿辞？快起来。”沈禄扶起婢子，他近来常日惦记着二哥，一时把阿辞给忘了。

阿辞是三月前卖身到沈宅的后厨婢子，本家姓冯，圆脸白皮，长相可人却是记不住，唯独眼珠子印人心的清亮，照沈禄的说法，冯辞这对招子，任谁见了，投胎转世三次也忘不干净。

沈禄一日晚归偷翻院墙，正好摔在新来的婢子冯辞身上，喝令她不许出声不许打小报告，这丫头好大胆子，居然以此为由，跟他讨要银钱。跟府里唯唯诺诺的其他婢子，好不一样。

沈禄成日无聊，便来找冯辞打趣，一来二去上了心，前时她路过后院紫藤槐下，手里捏着一封信，那信分明是要给他的，想必有些话说不出口，找了先生代笔。也不必相约子时，当下他就能答应她。

冯辞却说是婢子音袖掉落的。他便拿着信去问音袖。

音袖矢口否认，她捏着衣下摆，心里打鼓，这信怎么叫冯辞那贱丫头拾去了，本来她寻摸着找个好时候亲手交给三公子的。这下可好，冯辞肯定告了她的刁状。

沈禄盯着她，面上似有不快，音袖忙道：“前日瞧见冯辞出去采买，回来时便拿着和这个一样的信封，方才看她在紫藤槐下转悠，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就这么交出去还是偷偷放到桌上好。”

定是被抓个正着，阿辞她羞上脸，口不对心了，沈禄笃定如此，快步离开，音袖松了口气，幸好没署名，这下可有冯辞好果子吃了。想她音袖可是大夫人身边的，冯辞没她这般美貌，一个烧火的，做通房丫头也是不配的。

沈禄打开信来又瞧了三四个来回，纸上满腹情思，与外头那些个姑娘倾慕所诉，并无二致，实在无趣，沈禄有些好笑，到底也是个寻常女子，毕竟这城中有几个人能对着他沈三公子说不的。

他与许瑛早有婚约在身，不过纳妾收房也是小事。看她如此钟情于自己，承她这份情便是。

冯辞看他自说自话，没完没了，实在烦了，头先他掉下墙头，差点压断她的脖子，腿磕了石头，不道歉也便罢了，到底人家是主子，居然还恐吓她，偏她冯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怎能就这么放过他，便伸了手，府里的大夫医者父母心，可开药不得要钱么，这三公子瞪了她好一会，拂袖而去，钱到底没给。

本以为他肯定恼了，只怕天亮就要来找麻烦，谁曾想这三少爷是贱性子，天天往后厨来，话里话外，都是本公子潇洒俊俏，生了心思也是寻常。

这婢子勾搭少爷的消息传遍沈宅，只需半盏茶，堪比碎嘴的凌星一在府里慢悠悠溜达一圈。子午榜册六轻功行一的凌星一，一夜遍走七境四都，中途还能打壶酒，顺道逛一圈十二月中楼。此人是出了名的爱瞧热闹。

这下可叫音袖不乐意了，大夫人可是有意要她通房，到时侍妾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怎想被这烧火的截了胡。隔三差五找茬，连带着冯辞的小姐妹孟双照也遭殃。

音袖正盘算着告状，等三公子自己提起来，可就不一样了。一日大夫人与二夫人闲茶，二夫人身边的香秀说起此事，被二夫人好一顿训斥。

大夫人笑了笑，未置可否，音袖摸不透大夫人的意思，通房丫头这位子，几个人也是不嫌多的，便不敢贸然开口。不过大夫人手眼通天，后院那些事儿，她何尝不知，如此看来她也未必站在烧火的那边。

音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二公子来府后，三公子再没出现在后厨，音袖找起麻烦来变本加厉，四下无人时，话也是甩在脸上的尖锐，“摆正你的位置，你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没数，旁人还没数吗？”

冯辞看都不看她，最近沈三好像没来，真好。以后也别出现。

音袖就是看不惯她冷淡清高的样子，烧火丫头一个，整身的烟火气黑炭灰，三公子给了些颜色，真把自己当黑天鹅了。她一把扯起冯辞的肩，“我跟你说话，你聋了！”

冯辞拍开音袖的手，半抬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