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抄(三)
这一夜,大雪纷飞。
且月穿了简便的戎装,坐在一棵木樨树下喝酒。
她被义父捡回去的时候,因为瘟疫生了一场大病,几乎快病死了。
义父摩挲着她的头发:“月儿,多多吃饭,快快好起来。”
她在病痛中问他:“大人,您为何对我这么好?”
义父静默许久,才道:“我有一个孩儿,算是你的哥哥,他自小性子就沉稳,跟个小姑娘一样。他离我千里之遥,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他。”
那时且月就发誓,即使死了变成鬼,也要报答恩情。
只是,来不及了。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且月转过身去,看到身着铠甲的姜文焕。
“少主。”她起身行礼。
“在这里做什么?冷,回去休息吧。”
且月伸出手抚摸木樨树的树干:“在邺城,大人曾经亲手种了一株木樨。”
姜文焕停住脚步。
“少主许久不归家,大人没有动你的东西,只在你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树,不给别人,只为等你。”
他回身看着她,她的眸光总是冷冷的,现在或许是因为薄醉,带着一丝忧伤。
“东鲁的风好大,少主在朝歌,有没有听到过,风声里,有父亲呼唤你的声音。”
听到过的。
每一个思乡的夜晚,他都会听到父母和弟弟的呼唤。
姜文焕神色平静,眼眸却染上了一点红。
“且月,父亲他……”
他没有说下去,且月轻声道:“大人他惦记着你,希望你过得好。”
且月望着邺城的方向:“过几日,我们就带着大人返回邺城,少主保重。”
姜文焕点头:“你回去,替我照顾好母亲和文煊。”
——
东鲁子弟启程的那一日下了很大的雪。
因为老伯侯是帝君赐死,所以他们不能戴孝。
且月穿了一身白衫,骑在马上看着姜文焕,他戴着一根素色的发带。
天地一白,寂静浩荡。
随行的人中还有黄家的人,且月朝姜文焕拱手:“伯侯,我们去了。”
姜文焕微微颔首:“一路平安。”
他看着且月策马离去,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杀殷寿。
此时的他绝对不会想到,短短一个月后,他会再次见到且月。
而且那个时候,他们都在刺杀殷寿。
离了朝歌,且月立刻加快了返程的速度。
东鲁子弟都是操练惯的,每日大半的时间都用来赶路,而那几个黄家的人则是苦不堪言,每个都被马鞍磨破了腿。
紧赶慢赶,才七日就回了东鲁。
姜夫人与小公子姜文煊都在府门候着,见到老伯侯灵柩,姜文煊扑倒在地痛哭不止。
姜夫人亦是两眼通红,但她还要担起东鲁,她拍了拍姜文煊,对满面风霜的且月说道:“月儿,你护送伯侯归来,辛苦了。”
且月头上全是白雪,她滚鞍下马,叩首在地:“且月,请为义父生殉!”
在大商,为主人殉葬是至高的荣耀。
然而对于姜夫人来说,她已经将且月看作自己的女儿,哪里舍得让她生殉?
她连忙上前扶且月:“不要说傻话,你义父绝不会让你为他殉葬的。”
且月再度叩首,额头与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血丝氤氲:“且月,愿为义父生殉!”
她拉住姜夫人的手,那眼中闪耀的灼灼亮光,夫人一时间也为之失神。
“月姐姐!不行!”
姜文煊一把拽住且月的袖子:“你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他舍不得你为他殉葬的!”
他十四岁了,只比且月矮一点。
且月摸了摸他的头:“他会开心的。”
姜文煊不肯放手,眼泪不停地砸落:“爹爹走了,你也要走吗?”
“是。”
少年泪眼朦胧:“不,你不能走——”
且月说走就走。
老伯侯的陵墓早就已经选好了,下葬那日,且月从容地走进墓室中。
风雪里,姜文煊被仆人按住,嚎啕大哭。
她回眸看他一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傻子,义父大仇未报,我怎么可能去死。
且月刚准备进入墓室,斜刺里却冲出来一个侍卫,他拦住且月:“小姐,今日并非良辰,过几日再给老伯侯……殉葬吧。”
老伯侯的死在东鲁是大事,下葬时辰也是找了无数巫人卜筮过的,这人一介侍卫,怎敢拦她?
且月冷了面孔:“滚。”
侍卫挡在她身前:“小姐,您过几日再……”
且月一把将他推开,然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