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其四

是便只能白着脸放弃。

她的两根眉毛挂在脸上，像是蔫搭搭的两条枯草。方才敷面的丝帕早已不见踪影，眉间、脸颊上的血滴扮成几颗红豆，流星般地从她面容上滚了下去，留下几道脏兮兮的红痕。

她用不太脏的袖口将脸抹了个干净，心情极不美丽。

墨翎既不在意、也不关心。他盯着茧，神色有些莫讳，面容在日光的斑驳下好似蒙上一层薄纱，让人有些猜不透。

但也只是有些罢了。身为书外剧情的掌握人，夏婉妤约莫想想，便知道他估计又是在琢磨着什么坏水。

那些阴暗的、陷害别人的计划，往往都是无声无息、环环相扣着的。他见招布招、随机应变，主角团无论遇到什么，都能被他因势利导的摆布向自己所希望的方向，所以即使聪明如墨箫，也一点儿没发现他的所作所为。

这样的神情，八成是知道了什么，于是开始想要筹谋什么了。

说起来，夸父林的渡口上，她好像看见这个人下了船。

夏婉妤眯眯眼睛。

*

滚动的头颅在木板上折腾几下，带着沉闷的响声一动不动了。房间内很是静谧了一会儿，好半天，才传来一阵悉悉索索、令人恶心的声响。

灰色的一片布像是被人拖拽似地向着深处划去，其间还勾住了地面翘起的铁钉，撕拉一声，分裂成两半。

在成群爬虫的包裹下，死透的人就像是被拆分地破败木偶，先是失去头颅、胳膊、双腿，待到四肢俱无，便是血肉、内脏。

小孩玩弄不喜的娃娃时，不止要将它拆个四分五裂，就连里面的棉花都舍不得与它留下。

玩腻了，还要将它弃之如履。

倘若夏婉妤在这里，一定能一眼认出，这个死相凄惨的人，正是她之前吩咐照料自己吃食的船中小厮。

黑虫向潮水一样从房间隐逸，不一会儿便悄无声息地潜入另一个房间。像吞食小厮一般，吞食着所有熟睡中的人们。

他们死在沉沉的梦中，像是坠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汪洋里，偏偏溺而不自知，以至于面上甚至染了几分愉悦的微笑。想来是当夜做了个美梦。

待到这些黑虫享用完最后一人血肉后，便到了它一生中化蛹为蝶的奇迹时刻。

数百只虫子吸食饱了血肉，便能从鼓囊囊的、如蛆一般的身躯里缓缓撕裂处两片薄如蝉翼、硬如钢筋的翅膀。有了翅膀，这些阴邪魅鬼般的东西便依着本能腾空而起，用羽翅割裂开死人的皮肉，从他身体的四处鼓出脓包。

千疮百孔的人皮离了蝴蝶，便蔫答答地垂落下去，里面是空空如也。

旁的人就是在这种情形下，走进房门的。

不等他急呼，密密麻麻的蝶群便一拥而上，从他的口鼻、眼珠里疯狂涌进身体里，搜刮他体内所有可口的美味，连滴血液都没有留下。

随后光明正大出了房间，在飞舟上四处肆虐。

甲板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尖叫声没能挡住越吃越上瘾的蝶群。离了大批符修，在这一艘多是普通人、少有的几个修道者也是坑蒙拐骗之徒的飞舟上，蝶妖开始了屠杀。

墨箫的戮道剑用龙的一小节爪骨炼成，四指宽的剑锋挡不住蜂蛹的蝶群，更挡不住慌不择路四散逃跑的人们。

哪怕他厉声疾呼，也没几个人愿意听他的指挥，就这样停下脚步、聚集起来。

他能救则救，于是身边的人总算是越来越多。众人见他手持长剑破蝶之势，都认定了这方安全，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男人女人争相踩踏，咒骂声、求饶声、哭啼声一阵一阵地传来。

但这些聚集起来的人们，总让他放不开手脚、不断碍事，还力尽所能地将他向前方蝶群推去。

“救救我，救救我！”是贪生怕死的男人在他耳边疯狂地叫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这是丢了孩子的母亲。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得罪了谁？苍天要这样惩罚我……”这是愤声疾呼的青年。

蝶群乌泱泱一片四处蔓延，纵使还没有扩散，但人们争相踩踏、用力推搡间，已经死伤甚广。

“我的孩子！”妇人流着泪嘶哑着拽住男人的臂膀：“你把我孩子丢到哪里去了？你还给我！还给我！”

“滚！”男人一把将她甩开：“那小畜生早被我丢进去了！你若是再喊，信不信老子也弄死你？！”

说话间，蝶群蜂拥而至，男人表情腾地变惊恐起来，拽住妇人的手大力将她向那方推去！

墨箫眉头一皱，注意到这方动静，踩着地板长剑一挥，霎时挡住了将要吞噬妇人的蝶群。

男人慌不择路，又推开好几个人。若不是墨箫挡在前面，这群人便已尸骨无存。

他脸色难看地望一眼男人，大骂一声“畜牲！”

那男人却好似听不到似的，看见他挡住蝶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