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阳城十三

天色微熹，一夜无事。墨翎和夏婉妤收拾了行装准备沿河下山。

整个晚上的守夜让夏婉妤双眼惺忪昏昏欲睡，不知今夕何夕。

都说下山下不对，膝盖要报废。这两日跌爬滚打早叫她体力不支，下山不是解放，反而是另一种折磨。

她双腿控制不住颤动发酸，有几个瞬间差点沿着山路滚下去，还好及时挽回阻止了悲剧。在这样的难受之下，微卷的睫毛一个开阖，盯上前方身影腰侧间长长佩剑的眸子就不愿意再移开。

少女抖抖衣衫，轻柔柔开口：“墨公子，如若不介意，可否借我一用你的佩剑？”

墨翎外套一件松散的黑衣，听得这话，袖口一抖，像是在闷声嘲弄。他眼角微挑，也没回头看她：“我介意。”

适时夏婉妤脚下一绊，虚脱无力霎时软倒，整个人向前方扑去。娇弱倩影恰要扑贴墨翎的后背，与他来个亲密接触时，他好像忽然察觉了一般侧身一移，飞速闪过了接住她的全部可能。

少女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下斜道路上。索性此处颇为平缓，才没有叫她头破血流。

她疼得五官皱起，心里的火焰直直烧到发丝：“你是故意的！”

被瞪的人扭头扬起灿烂的微笑：“没错，夏姑娘知道便好。”

日光透过树枝斑驳在他的脸上，浓黑眼珠自上而下扫去，正停留在少女挽起的层层衣袍。

她露出一节细白小腿，看上去白玉无瑕。明明完好无损，却仍旧长吁短叹着，叫他以为是受了多重的伤。

墨翎眉间染上讥谑，声色朗朗：“既然姑娘这么娇弱，又何必非要进山一趟。”

路途旁山泉潺潺，几淙流水透过润湿石块浸湿了灰色衣角，同美人颜色比较起来，这身男装格格不入，甚为碍眼。

尤其是在美人抬眸之时。

“我当然有我的想法。”

“好吧。”少年直起身子，无所谓地笑笑：“不过如果你再磨蹭下去，天黑之前，我们可就下不了山了。”

他指指已近日中的太阳，再看过来时，少女顷刻站起身来。

于是重峦叠嶂间，两方身影继续向下赶去。

燥热的日光让夏婉妤的头脑有些昏沉，她昨夜本就没睡好，此时更觉困倦，为了刺激精神，于是有话没话的招惹墨翎。她仍旧没有放弃借墨翎佩剑的想法，从日初到日中，到太阳向西方下落，两人的话题一直围绕着那个佩剑互打机锋。

在墨翎又一次温和而不容置疑地拒绝夏婉妤的请求之时，她总算没了耐心，锤着劳累的腿脚叹气道：“唉，想当初我走的慢，上赶着对我‘怜香惜玉’的，可是墨公子你呢。那时说的是什么好话？既是美玉，自当怜惜。我还以为墨公子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我呢。结果到了如今，却忍心看着我受此折磨，还无动于衷！”

她仿若记住了他所有别有目的地吹捧，在恰到好处的时刻拿出来，让少年无言以对。

“难道，墨公子是那，言而无信、行而不果之人吗？”

朗朗乾坤之下，少女质问得字字血泪，义正言辞，却没注意少年适时的沉默与僵硬。

她盯着脚下的路迟迟不闻人声，抬眼一望，忽然也同墨翎似的神情一僵，脸色青白。

正前方，墨箫一身狼狈，头顶枯草，就在刚刚，从两旁林木窜进了道路中央。

他劳累两天，历经千辛万苦，进入四方南城，找到清濯之水，取得无心芍药，又抄近路下山。好容易找到进山时人为修筑的主路，一只脚还没踏进去，便听见少女清脆响亮的抱怨。

几日前刚刚结识的可爱大方帮了大忙的妹子眼角湿漉，幽怨不已地看着自家亲弟弟，求他怜惜自己……

“……才相处了这么一会儿，你们，你们关系就这么好了啊……”墨箫表情尴尬，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眼含震惊。

墨翎反应极快：“兄长。”他回过头来，语气云淡风轻：“方才是夏姑娘在开玩笑呢。”

夏婉妤僵硬地点点头：“是，是的。我只是开个玩笑，墨大哥你可千万别误会。”

墨箫一张脸涨成浅粉，看上去对他们俩的关系极为好奇，张口欲问，又觉得甚不礼貌。于是只能自己硬生生憋住，看看夏婉妤，又扫扫墨翎，一脸的欲言又止。

“哈哈。”他笑了几声，最终决定转移话题，避免尴尬，于是说道：“真是好巧，我们竟然汇合了。”

……更尴尬了啊！

“兄长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墨翎点点头。

他这才找回说话的方向：“你们呢？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几人一同向山下走去。墨翎将他们的遭遇简略一说，省掉大部分内容，墨箫不疑有他，看着夏婉妤像是松了一口气。

“阿妤平安无事，看来你们没遇上什么危险。”随后，便将自己这一路的经历也讲了讲。夏婉妤一听，基本上同《伏妖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