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阳城其十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但仍旧要一起赶路。于是他们一路无话，顺着险峻的山道像上行去，不一会儿便深入群山，到达山谷。

山谷密林丛生，藤蔓四长，使得原本难走的山路更加崎岖。

度过山重水复，绕过崖潭瀑布，仿佛柳暗花明般的，在他们扯开遮眼的丛木后，一座巍峨的城池映入眼帘。

城池半陷于密林中，阳光自上而下斜打下来，照射出仿若海市蜃楼般的光彩，恍若世外桃源。

夏婉妤盯着面前高耸入云的城门，忽然发觉这城池的布局异常熟悉。她将那个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布局图一把抽出，对比前路，发觉两座城池的构造居然一模一样。

深入其中，更觉得这里同山脚下的那座澧阳城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街巷布局，都没有丝毫变化。

不知从何传来的微风吹过，衬得场面越发诡异，两人的沉默让这气氛更上一层楼，好像前方有什么极为危险的陷阱，正在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这便是四方南城？”夏婉妤受不了这压抑，打破了沉默。她看向前方凝神不动的墨翎，试图从他身上找出答案。但其实她自己心里已经十分清楚，按照小说《伏妖录》的记载，四方南城根本不长这个模样。

这偏离了剧情的遭遇，一下子令她猝不及防。

墨翎好像也无法确定，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

这几乎是一座死城。

夏婉妤皱起眉头向四周张望。她有些警惕，于是紧跟着走在前方的墨翎，生怕一个不对就与他走散。

四周静谧，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无声响。敞开的酒馆、紧邻的居户中一人不在，空空如也。

然而看着摆设，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他们路过一家餐馆时，甚至能闻见隐约的饭香。

夏婉妤想起电影《千与千寻》的开场，心里传来一阵不好的预感。

前方的墨翎已经几步走到街巷口的扶桑树下了。

枯萎的桑叶适时飘落在他的肩上，他抬手取了下来，轻轻一攥，叶子便瞬间化为齑粉，余几下金光散开在周围。

“这里不对劲。”夏婉妤张口把他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澧阳城街口可没有扶桑木。”

就像是其中一座城照着另一座仿造出来的一样，两座城池相似之处太多，凡是到过这里的人都能一眼识破。唯有街巷口处这几棵枯落的扶桑树，是两者的唯一差别。

沉默的少年低眉思索，忽然眸光一抖。他蹲下身，用指尖轻抚地砖，像是想起什么般，思绪拉回到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刚好是澧阳城一年一度的庆典。

夜晚的时候，无数烟花闪烁在天空，映出街道上大大小小带着笑意的脸。四周摊位上买着许多精美讨巧的物件，宝马香车占满道路。

年幼的墨翎走在街上，耳边依稀是同岁孩儿向父母撒娇的声音。后来又逐渐变成少女们叽叽喳喳挑选首饰的讨论声、侠客饮酒谈志的喧闹声。

几番轮转下，真正入耳的，却是十分突兀的一句话。

“这澧阳城看着虽然热闹，但也不过才建成几十年。”

他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自己无知无觉，竟走到了街边茶肆垒起的高台下方。

须眉皓然的老夫子坐在其上，背靠随风摇晃的红色笙旗，在一众喧闹中气若洪钟，字字入耳。

“几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昆仑山上的植被顺延而下，一直蔓延到槐江腹地，成了一片有进无出的瘴林。同如今这一番热闹的景象，那是相去了十万八千里。”

墨翎的个头还不及台面高，幼小的身形隐在数不清的茶客后方，借着他们衣角露出来的缝隙向上看去。

平古无波的眼底第一次起了些涟漪，遐想起几十年前的世界。

“当时的人，若想进入昆仑的地界，须要深入林中，九死一生，才只能摸到上山的门槛。”

“但千百年来，这九州繁盛，出了多少英雄豪杰。”

正如太阳总是从东方升起，少年英雄的故事在人们心中也经久不衰。

说书人一拍案板，迎着台下无数期待的目光开了场：“今日我们便来说一说，五十年前的那一位少年英才，南舟的故事。”

南舟的故事，有烈酒入喉、激昂热血，也有勾心斗角、情爱缠绵。他与澧阳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建城之日，也确实该讲一讲他的传奇。

像是故意与今日故事契合，说书人穿了一身宽大白衣，谈话间，袖口随着晚风扬起落下。连带着听众的心绪也恰似那衣角，随着老者的滔滔不绝而上下起伏。

他讲：在澧阳城还是荒林的那个年代，年轻气盛的南舟和人打了个赌，要去取昆仑山峰顶的一株雪莲。

若是赌输，他要么死在山里，一旦活着出来，便要将自己的神器十八塔拱手相让。

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