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1)
虞美人(1)
“ 第八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药师经》
南雍崇光三十九年夏,崇光帝容澈薨,九皇子容珩登基,次年正月,改年号显英。
崇光三十九年隆冬,汴州城。
“快一些,再快一些!”
萧元殊在心中默念着,期盼狂风骤雨般的情潮早早散去。她双手紧握,被锁链紧紧系住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萧元殊无力拒绝,放弃了负隅顽抗,只能沉默着接受。
汗水滴落,暗香浮动,浓郁的龙涎香混杂着欲念的气息,情潮阵阵,容珩很是兴奋,一遍遍缱绻的喊着她的名字,她却毫无生气,如提线木偶一样沉默着,盘算着她自己最后的结局。
“终于,她要死了!她早该死了!”在最后的余韵中,萧元殊面无表情的想,知道容珩金屋藏娇的对象在此处的消息被“不小心”递送给她的宿敌周与凌后,猜想着对方的谋划,她对接下来最后的时日久违的有了一些期待。
毕竟现在恐怕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死亡,以及之后引发的蝴蝶效应更让她期待的事情了。
······
南雍显英元年新春,汴州城。
南国的汴州城,此时此刻奇迹般的落了一场并不常见的大雪。风雪纷纷扬扬,覆盖层层叠叠、蜿蜒排列的大明宫墙。皓影平铺、亮银流转,赤红如血的宫墙在雪色掩映之下,像上下一白中苦苦傲霜的红梅花苞,还未盛放便已零落成泥。
此时正值新春伊始,几个洒扫的宫人站在白玉阶上,正在清扫宫道上积了厚厚一层的新雪。
“听说了吗,那位今天又杖杀了一个内侍。”一个身材略胖的宫女凑近,神神秘秘道。
“自那位登基后,这样的事不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吗,反正那位不会到咱们掖庭这里来。”旁边一个瘦高宫女小声道。
“那位不是得位不正……”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还未说完,就被其他二人瞪了一眼“不要命了,这都敢说。”她只好努努嘴转换了一个话题。
“听说那位虽然尚未选妃,但藏了个美人在内宫里呢,绿芜姐姐,你可是是尚仪局的人,不是还和王尚仪关系好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呀。“小宫女抱住身边佩带着翠色簪钗的宫女的胳膊摇了摇,似有撒娇之意。
叫作绿芜的宫女一愣,随即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那之前我就已经犯错被罚到掖庭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见她沉默,几人体谅她想到了伤心事,便又安静下来继续洒扫。远处,长长的白玉阶与新雪不分彼此,盘盘囷囷,似乎挣扎着要从重重宫闺延伸至宫墙外的世界,又在厚重宫门处无可奈何的停下,孤岛一般与外界隔绝。
白玉阶下,内宫殿中,狭小暗室之内,几丈见方的空间不为人知,没有灯,没有烛,无尽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萧元殊躺在暗室中的床上,她刚刚服下了别人带来的牵机药,正在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青烟袅袅,氤氲、缭绕、升腾,如媚痴缠,浓郁的龙诞香不动声色,由内而外,引人沉醉。几层轻纱帘幔笼罩,雕花黄花梨木大床占据暗室很大一部分空间。床角上,系着沉重的,纯金打造的锁链,不容拒绝的锁在纤细的脚踝上。
残破虚弱的身体丢盔弃甲,毫无抵抗,加速了牵机带来的毒性渗入血脉,丝丝入骨,令萧元殊头晕目眩。剧烈的咳嗽后,她的嘴角仍不见血色,将死之人,却奇异的挂着解脱的笑意,牵机的毒性果然和书中记载的别无二致,她有些期待容珩看到这个场景时的表情。说来可笑,到这个时候,她只感觉自己像输红了眼一无所有的赌徒,到最后只有生命成了她最大的,可以逆风翻盘的筹码。
赌徒,她早就是了,自她从傅卿玉变成萧元殊,从萧元殊女扮男装成为萧家嫡公子开始,安稳随顺便与她无缘。一次又一次虎口脱险,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那些现代的观念终究还是与吃人的封建王朝难以共生,她以为自己能成为执棋人,结果只是一枚身不由己飞蛾扑火的棋子。
“痛,好痛······”
锁链簌簌颤动,牵机在不断侵蚀她最后一分清醒的意识,她感觉自己好冷,身体不住颤抖,引得锁链也摆动摩擦。
“好冷,是下雪了吗?”其实她不应该感觉得到寒冷,也不可能知道时令,这间暗室一年四季燃着熏香,她早已不知寒来暑往,春夏秋冬,可萧元殊此时突然很想念塞北的风雪,想念恣意策马扬鞭,山水兼程的路途。
终于能够亲手谋划萧家的后路,编写自己死亡的剧本,可萧元殊没有终于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快意,她只感到了彻骨的疲惫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