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伪者

三月二十三、三月二十四明帝又是连着两天翻顾琼的牌子，江澄不用挂心明帝的事，专心忙公事，进展倒也挺快，尤其是南郊的几处营建工程，在他的亲自督促下，不论是供应物料的店铺还是施工修建的工匠都不大敢懈怠，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甚至可以说热火朝天地进行中。南郊的百姓来来往往，从工地周边路过的时候，投去的都是赞许的光。为了把进度尽量往前赶，江澄还听取了工部尚书岳飘的意见，雇佣了几百名京郊百姓充当小工，给那些经验丰富的工匠提泥和灰抬木头递东西。这些百姓大部分都是男子，所需工银有限，倒也不怕将来朝廷审查银子的花销明细。

二十五日上午，高莹终于扶着其堂姐高莙的灵柩回来了。虽然关于高莙的死因和身后的待遇尚未有定论，但毕竟出巡地方亡故在外，明帝也没有严格限制不许众人去吊唁什么的，这日中午，柳笙作为值守政事堂的宰相，亲往高家吊唁。柳笙一去，原本对去不去吊唁尚有犹豫的文武官员，都纷纷赶着去了。

江澄半下午的时候从南郊查看修建事宜回来，听说此情形，也让侍儿艾儿去白事铺子里买份祭礼，他自己则在礼部大堂把礼部的公务处置了几件，待艾儿买祭礼回来，就带着艾儿前往高莙府上吊唁。

死者高莙的府邸就在东城的胜业坊，这一处乃是凰朝京城极为热闹的所在，不少老字号都开在这个坊的主街上。像卖凝脂膏的“暖忆坊”、卖玉貌膏的“蝶翼坊”，以及大名鼎鼎的点心铺“一品酥”，那都是经营了几十年的。在天心楼开业之前，男儿们常到这胜业坊买养颜膏脂，买一品酥的点心，到正月里，这个胜业坊又是关扑胜地，每几十步远就有一个关扑彩帐，人山人海，珠翠填满。

这几年随着天心楼的兴起，这个胜业坊的地位有所式微，但天心楼就开在胜业坊隔壁的崇仁坊，不少手头窘迫的男儿从天心楼出来，就会顺路到这边铺子购买相对低廉的膏脂杂物。更有那些个用惯了旧物不想尝试新物品的老年贵家男子，像淑王君和惠王君、楚昀的夫郎段老正君这些人，那是绝不肯踏足天心楼的，有所需要，都是吩咐几家老字号送货上门给他们验看挑选。再加上凰朝一统了姚天，原来白虎玄武三国的官员百姓大量涌入凰朝京城，给京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人气，因而这个胜业坊仍旧能维持住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的局面，甚至看上去比以往更加繁华。

高莙家能在这胜业坊主街上占了两箭之地，足可见她家祖上的荣华显贵。此时这院子的大门两侧各立了一个两丈高一丈宽的木制棚架，棚架上挂满了素纱白灯笼，它们与大门上新换的两个大白灯笼一起，把门前的街道照得耀眼明光。进入院子中，更能看到院子里搭了两座白事专用的四方高台，一个台上有太乐坊妙舞司的艺人在表演娱神舞蹈，一个台上是来自北京的伶人在表演高台杂耍，两边同时进行，各司其事。而在这两座高台旁边，又堆着不少香烛纸马，更有扎着孝带的婢仆将焰火筒子排成两排，准备等天黑后燃放。

江澄这两年担任礼部尚书，对于凰朝的白事仪典也颇有了解，见高家这行事，他就忍不住在心里计算所需银两，算完之后，他忍不住蹙眉，高家就算是祖上留有积蓄，可是眼下一家之主中年早逝，留下寡夫孤女无依无靠，没必要办这样一场花费不菲的丧礼吧？

他正琢磨，礼部副尚书高莹就同着高家的两个本家女儿一起迎了出来，“有劳江相亲自前来，家姐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高莹带着本家女儿一起躬身行礼，江澄连忙伸手做请起的动作。

高莹于高莙只是堂姐妹，孝礼不重，只着了一条白腰带头上簪了一朵白绢花，但她行礼的时候，江澄瞧得分明，那个白绢花里头是嵌了颗珍珠的。

不止高莹，另外两个高家的本家女儿头上的绢花，蕊子也都是珍珠。

江澄心头愈发觉得高家这丧礼花费过巨，但此时死者尚在堂中，他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白事庆吊，自有章程，高莹前头引路，两个高家本家女儿随同在后，一起陪着江澄来到灵堂中，江澄行礼如仪，高莹和高家女儿跟着举哀。吊唁完毕，逝者高莙的正君周安人带着两个女儿叩头谢孝。周安人一身缟素，瘦骨伶仃，双目通红，脸颊瘦削，眼珠儿连转都不带转的，形容憔悴到不可看的地步，身边的两个女儿，一个十来岁，一个五六岁，都已经懂得了死亡的残酷，两个孩子哭得哀声欲绝，却又唯恐她们父亲摔倒一般，一边一个紧紧地拽着周安人的衣袖。

江澄赶忙上前一步扶起周安人，他早就听人说起过高莙的正君与他同龄，此时他瞧着这情景，心里头顿时生起了无限同情。

他知道身为正君，平日里贵为一家主夫，膝下又有女儿，女儿还不是尚在襁褓的幼龄，这位周安人以后基本上不能再改嫁给别人了。十成有九成，这位周安人要从此过没有妻主疼宠呵护的鳏夫生活了，从三十一岁熬到六十一岁或者七十一岁，往后余生漫长岁月，周安人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相比之下，他再怎么样辛苦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