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重重
去哪里寻这八百亩田呢?江澄琢磨了一宿,都没能琢磨出个方法来,只能暂时搁置。次日是二十八,这是他负责值守政事堂的日子,也是宫中给二公主三公主举行定亲宴的日子,安澜一早就让人告知了他,于礼他应当出席,但他想着北地的河道该开工了,他不能在京城久留,至多再待上五日,等岳飘回来,交接了工部的差事,他就得动身,走之前这养济院的地亩事宜得敲定才行,而值守政事堂也是合理公事,算不得故意不与宴,便让人回禀安澜,他今日需要值守政事堂不能赴宴。
推辞了宴会,他专心在政事堂料理公务,把今日收到的地方州县和六部七寺的公文逐一批复,批阅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打发人把吏部副尚书罗幻蝶喊了过来。他同罗幻蝶也不客气,罗幻蝶刚一落座,他便把自己为难之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这位老下属,并向罗幻蝶打听京中有谁想要售卖田亩。
被大长皇子拒绝之后,他深知田亩是很难买到的,若是自己再在银钱上不肯吃亏,那拿到田亩的可能性就更小了,因而他很是慷慨地向罗幻蝶保证:“我不让卖主吃亏,每亩三两四钱银子,八百亩共是两千七百二十两,现银结讫,绝不赊账。幻蝶帮我物色卖主时,务必把这一条同人讲明白。”
前些日子林络的地叫价三两三钱一亩,高芷的地叫价三两五钱一亩,他取中数三两四钱,虽然不能算高价,但也算不得低价了,再多的,他也拿不出来了。他拢共就那么两千五百两金子,折换成银子不过是两万五千两,二十所天心书院,十年的支出就要两万两银子,只余五千两银子供他支配,他原本打算留给永和做嫁妆的,此时支出两千七百两,已是占用了永和一多半嫁资了。
罗幻蝶听他这么说,立刻开动脑筋。她深知京城的地亩都是各家各户的宝贝,极少有人愿意出售,虽然三两四钱的价格不算低了,但是想要在仓促之间找到卖主却也并不容易,要碰运气要等待时间,若来不及等待,那唯有去找之前有求于她的那些官员,毕竟有些职位给谁都是给,在两个条件差不多的官员中,选择肯卖田给她家大人的官员,岂不是公私两便一举两得?
当然心中的盘算是不能告诉她家大人的,她深知她家大人律己极严,一旦露出个口风,她家大人必不肯买这个田的,当下只满口应承,绝口不提自己究竟打算怎么做:“大人放心,大人定的地价极为公道,要找个卖主绝不是什么难事,幻蝶多则两日,少则一日,必给大人物色到。”
江澄看罗幻蝶答应得爽快,便觉烦闷了一天的心变得松快起来,“这事交给幻蝶,我就静候佳音了。”
罗幻蝶神色轻松的一笑:“这么点小事,不值得大人这般上心。倒是有件事,属下要请教大人。”罗幻蝶说着话,往门外看了看,院子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正是讲关键话语的好时机。
“幻蝶有话尽管讲。”
“是幻蝶同柳相商定的官员选任之法,幻蝶想再问问大人。”
江澄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这事原是他给罗幻蝶出的主意,但当罗幻蝶上奏给明帝的时候,明帝却只让罗幻蝶同柳笙商量,眼下这选任法即将宣布了,他尚且不知道具体情形,罗幻蝶私下告诉他,虽然不大符合规矩,但在朝中做事,私下里的消息来往,有时候比明面上的事情更加重要,罗幻蝶这么说,便是拿他当自己人,因而他很乐意听闻。
官员选任法是罗幻蝶和柳笙琢磨了好几天的,江澄细细地听了,觉得没有什么大的纰漏,便只补充了一些细节上需要注意的问题,罗幻蝶认真地记下来,便准备告辞离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了回来,江澄瞟了她一眼,“幻蝶还有事?”
“大人,幻蝶听说宁家二公子拒绝把儿子定给二公主,大人这是把幻蝶的建议听在心里了?”罗幻蝶眼珠转得滴溜溜的,唇角也带着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很值得欢喜的事。
“丰儿确实有这样的打算,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甚至我现在还怕那孩子一旦进了宫就会成为人质,让我不得不听命,我并不想年纪一把的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江澄很坦然地把想法告诉罗幻蝶,他不想欺骗这个对他十分忠心的下属,更不想让罗幻蝶总替他谋划将来的事。
“大人,您是不是过虑了?”罗幻蝶笑容僵了一下,嘴唇的弧度都怪异起来,却还是试着反驳他:“自古以来,臣下往宫里送人,都是为了给自己做耳目,就算是做不成耳目,也没听说哪个被当做质子反过来要挟母家的。”
江澄抬眼瞄了下罗幻蝶,暗道幻蝶还是太正派了,或者说在凰朝长大的女子,再在官场上厮混打拼,也会保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天真,那是被帝王的仁厚、风俗的敦淳、世道的公正滋养出来的刻在骨子里的善意。而他作为玄武长大的男子,尽管已经在凰朝生活了十几年,却仍旧保有玄武人的警惕与戒惧,不能够对未来与人心做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也希望是我过虑了,不过此事涉及到羽儿,我并不想冒险。哪怕只有一两成的可能,也会误了羽儿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