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反思
上都半垂着头,屏神凝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好在从东宫到沐恩侯孟府并不算远,车驾走了两刻钟,也就到了。有天子在,车辇直接驶入,到后头的内宅门方才停下来。
长年没人过来,宅中灯火不旺,稀稀疏疏有一个灯笼,好在天上明月高悬,倒也能看得清路。宅中住着的仆役不多,虽然知道了天子驾临,一时半刻,也没有人能够立即赶过来迎驾。
明帝也不等仆役们来迎,跳下车辇,单手拽出顾琼,没等顾琼借着月色看上一眼这府邸的情况,明帝就将人又往腋下一夹,快步进了一个偏院。
那是一处原本很繁华,但是有阵子没收拾的小院子,眼下是春天,地上长满了野草,窗户边糊满了树枝和藤蔓,房间更是黑黢黢的,连一点光亮都没有。
明帝在月色中推开门,把人往房中一丢,转身就走。她是要同看守府邸的人交待一声,给顾琼拿些被褥灯烛什么的。这个偏院是当年她小时候陪着父亲庄毅毓圣皇后回母家探亲的时候曾经住过的,她对里面的房屋陈设都很熟悉,知道里面桌椅床榻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恭房和浴房都有,临时住一住,算不得太委屈,但是这么多年没住人了,想必被褥之类的贴身用品,是不能够使用的了。
顾琼见明帝一声不吭,转身就走,还以为明帝是要让他就这么待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心中吓得要死,借着房门透过来的一点月光,哭着去拽明帝的胳膊,“陛下,陛下,臣侍知错了,陛下不要把臣侍丢在这里,陛下,乐乐不见臣侍回宫,会哭的。”
明帝听见哭声,刚开始有些心软了,想着顾琼自幼娇生惯养的,没受过这种罪,及至听到他提长乐,心里头的火气可就又上来了。她用力一甩胳膊,把胳膊从顾琼手上甩出来,微一转头,怒声斥责仍旧想要去抓她胳膊的人:“你认那小祸害做义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朕要是同你计较,废了你的位分,乐乐以后怎么办?”
她顿了一顿,话语苦涩得心都跟着发苦,“朕这几年真是太宠你们了,宠得你们连为人夫郎的基本道理都忘了。趁还没有酿出不可挽回的大错来,你给朕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想一想应该怎么样做朕的后宫。”
她背对着月光站着,人正在虚影中,脸上的表情越发显得暗沉,这平添了她的威严。
顾琼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只怔怔地看着她,她从来不曾这样疾言厉色地跟他说话,他之前也曾犯过小错小误,她都是选择原谅包容,从来不曾像这般狠狠地说要罚他反省。
但是怕归怕,他心里头却也安定了许多。明帝的话中透漏出了好几层意思,头一件是不会废他的位分,虽然没有提他最关心的是否继续晋他为君位的事,但至少卿位是保得住的了。二是不会让他一直待在这里,只说要他在这里反思,没说要他从此住在这里,看来这里不是圈他禁他的冷宫,只是临时让他思过的地方。三是她还很在乎长乐的感受,甚至比他这个生父更加在意长乐,她在意儿子,必然不会把他关太久,他只消忍耐着过这完阵子也就好了。
想明白了,他就屈膝行礼,尽量让自己显得乖巧,“臣侍知道了,臣侍会好好反思的,只求陛下让人照顾好乐乐。”
明帝没有接话,自从顾琼生下长乐,就算是找到了一个拿捏住她的不二宝贝,只要他一犯错,不管大错小错,必把长乐推出来博她心软,偏偏该死的,她就吃这一套。
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她只要想到长乐见不到生父,夜里会哭,就要忍不住心软了。可是别的事都可以轻轻放过,感情的事不行,她再心软下去,等顾琼彻底移情别恋了,她就真要失去他了,到那时节长乐该怎么办?
做妻主的可以休夫,可是儿子只有一个生父,换了谁来养育长乐,长乐都不会开心的。
出了这小院子的门,两个负责看守府邸的孟府老仆人已经等在院门外面,向着明帝躬身施礼,“老奴叩见圣上,不知圣上想要如何安置里头的贵人。”
两个老仆人已经听御前护卫讲天子带来的是怡卿殿下,但在两位老仆人看来,是哪位殿下都不重要,不过是天子带来受罚的后宫,尊称一声贵人已经算是客气。
这两个老仆都是曾经伺候过明帝外祖母外祖父的,明帝同他们也不客气,有什么说什么:“把灯烛被褥热水恭桶给他送过去,不必拨人服侍他,三餐你们吃什么就让他吃什么,不必给他另外做。没朕的话,不许人探视他,也不许他出那个小院子的门。”
两位老仆一一领命,而后又问她:“白天的时候可要安排功课给贵人?”
明帝奇怪地道:“什么功课?”
一个老仆慢吞吞地答道:“功课有很多种,有教男儿规范德行的功课,有教男儿礼仪规矩的功课,有教男儿伺候妻主的功课,看圣上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了。”
明帝想了想问道:“规范德行的是怎样?可要打他骂他?”
老仆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嫌她这问话过于幼稚了,但仍旧给她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