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坐视
今日要当场翻牌子,万一林从不高兴,当众顶撞她,那让孩子们瞧着,是不大妥当。
想到林从,她便瞟了一眼这个在左边第三个位置上脊背挺拔地坐着的男子。
只这一眼,她的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想起当初她头一回见到林从的情景,一时间眼热心跳,情难自已,连着向人看了好几眼。
然而林从跟没有感受到她的视线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点变化,脊背也是正常地挺着,没有僵硬没有如芒在背更没有卸下劲儿来。
得,别人对自己根本就没感觉,自己何必上去讨没趣?那么多知情识趣重情重义的男儿,在一边等着她呢,明帝默默地收回了视线,也打消了今个儿要翻林果君的牌子想法。横竖牌子做好了,大家知道仍旧在托盘上放着呢,就行了,别的事情不必做。
晚膳中间,露儿端来承恩牌,明帝毫不迟疑地抓起了敏字牌,仿佛她今晚本来就打算宠幸赵玉泽似的,翻完牌子之后,她就把江澄叫过来交待给董云逸恢复诰命夫郎身份的事,没有再看林从一眼,既不关心林从的表情,也没有一点要故意气人的意思。而林从也只是在瞧见托盘中的牌子仍旧有十块的时候,筋肉紧绷了一下,然后就放松了下来,等确定明帝翻的是赵玉泽的牌子,神情立刻就恢复了淡然与冷漠。
雷声大雨点小,这是董云飞在明帝携着赵玉泽的手离开之后的真实想法。他小声对江澄道:“陛下喊我们过来,只是让我们瞧瞧,她又做了块果字牌?”
江澄也有些哑然,他原以为明帝大张旗鼓地喊他们过来用膳,是想让他们看着她当众翻林从的牌子,来确认她这个做妻主的权威,同时也给朝廷内外的人看,表示林果君仍旧是天子宠君。岂料明帝和林从的反应,都是出奇地冷静。
莫非是两个仍在赌气,想要互相晾一晾对方?江澄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去多想,只向董云飞询问董云逸的事。
次日是初四,明帝没有再传众人往麟趾殿用膳,江澄和董云飞两个,一个在宫外与苏澈一道用的膳,一个在薛恺悦的暖阁中,陪着薛恺悦用的,而明帝翻了顾琼的牌子。
消息传到江澄的耳朵中,江澄也没多想,明帝从汤泉邑回宫后,只宠幸了顾琼一回,接着宠幸,是应当的。
然而在麟趾殿中的安澜听闻了这个消息,却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有露儿的通风报信,安澜已然知道明帝和林从之间出了纠葛,他本来以为初三晚上,明帝会当众翻林从的牌子,以示妻主之命不可违,可是明帝并没有这么做,她既没有怒斥林从,也没有给予林从任何一种责罚,她做的不过是当没有林从这个人。
这真是糟糕透了。
在凰朝的世家豪门长大的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如果一个男儿顶撞了女子,这女子肯同他吵闹,肯生他的气,那往往意味着她对这个男子还有兴致,她还想同他好生过日子,可若是她连吵闹都懒得吵闹了,那就是她真正打算放弃这个人了。
不同你吵不同你闹,不责你不罚你,可是也不宠你不爱你,对你的一切不闻不问就当没有看到这个人,久而久之,也就真的把你遗忘,这是比翻脸无情更无情的做法。
多少世家豪门的夫郎到后来过得就是这样被遗忘的日子,几年都不再承一回宠,妻主不断地纳新人,理由是没有可意的人,仿佛那个旧人的存在就是个摆设。
林从年轻,可能还不知道这样被当做摆设的未来有多么的可怕,他却是知道的。而且他明白,明帝一旦放弃了林从,就有可能放弃他和冷清泉几个。
女子待男儿是有个统一的尺度的,不可能说心里头疼这个,便宠眷不衰,永远不会置之不理,所有的坏事情都不会发生在受宠的这个身上。实际上,她怎么待别人的,她就有可能怎么样待你。
没有所谓的偏宠,一个人待人的底线在短期之内是不会改变的。都是这女子的夫郎,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被疼宠的那个,每一个人也都有可能是被置之不理的那个。
他家月儿,原本就是个有些冷情的女子,要不然也不能把江澄之冷落那么些年。只是这两年,他家月儿在男儿们浓厚的爱意感染下,已经变得温柔多情。如果眼下因了林从的事,把他家月儿内心深处的冷漠因子重新激发出来,那以后他和冷清泉几个随时都可能失宠。毕竟林从还是宫里男儿中相对比较年轻的一个,林从都能够被放弃,其他人又有什么长处不被放弃呢?
甚至都不用等到下一个男儿被放弃,光林果君失宠这一条传出去,那些个想要往上扑的男儿怕不是立刻就蠢蠢欲动了,等那些鲜花嫩柳一般的小男儿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宫里的旧人还能留下几个,他这个皇后位子还能够坐稳吗?
他绝不能够坐视林从就此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