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玉辇
果然,宫里就没什么事是能真正瞒得住人的。顾琼敛了笑,垂眸不语。安澜是皇后,更是长乐的嫡父,既有权力教导君卿的言行,也有权力过问皇子的情况,所说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他都不好反驳,当下只用指甲在双手上掐来掐去。
他今个儿穿得是今年才做的杏黄色宫装,这宫装质地精良,前襟上上臂上花团簇簇,原本是要给人一种盛世繁华皇家富贵的喜庆感。奈何尺寸是比照着他之前的腰身做的,眼下他瘦了好些,这衣裳看上去就很是宽大,他这么敛眉低首地坐在那里,衬上这宽大的衣裳,只让人觉得弱不胜衣。
安澜在一旁瞧着,越瞧心里头越不落忍,他真诚地道:“小琼啊,长乐是你亲生的,你自然是最疼他的,他若是因为学东西饿出毛病来,你岂不后悔呢?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长乐贵为皇子,会不会才艺都一样嫁得出去,大不了咱们多赔些嫁妆也就是了。”
顾琼也不抬头,声音涩涩的,“皇后既是这么说,臣侍也说句肺腑之言,陛下膝下不止一个皇子,人家妻家肚子里也会比较,不说别家,便是安侯家,之前陛下跟臣侍说过,若是安侯没有嫡女,便把长乐嫁给安侯的庶女,可是皇后请想,安侯家会乐意娶一个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一没才学二没本事,除了吃饭什么都没兴趣的胖皇子么?”
安澜语塞。
他自己是安家的公子,自然知道安家对女婿的要求向来是极高的,不说别的,他的祖父嫡父姨父,都是出口能吟诗下笔能写文的才子,便连他和弟弟安清的生父,也是两个锦心绣口的男儿。虽说安琪似乎对男儿有没有才学不是那么看重,但是安琪的正夫顾三公子,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是远超其兄顾琼的。
顾琼看安澜住了口,倒有些过意不去,眼睛望着安澜把话往回收:“长乐还小,臣侍现在督促他得严些,或者他还能够有些进益。等他进益了,臣侍自然也就不苛求他了。”
安澜想了想道:“你要忙铺子里的事,也没功夫教他,要不然你每天出门的时候,把他送到我这里吧。我教乐安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顾琼心头一动,安澜主动提议要替他教儿子,这着实是难得的情分,他双眸含泪,看着安澜道:“皇后这话,让臣侍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后真是拿臣侍当亲弟弟才会这么说,可是皇后负有教导大公主的重任,膝下又有乐安,还有那么多宫务,臣侍不能给皇后帮忙,已经很愧疚了,哪里还能再给皇后添担子?更何况,教导长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万一皇后因为这孩子累着了,陛下那边臣侍就交待不过去,倘或因为教导这孩子,耽搁了公主的功课,那臣侍就是凰朝的罪人了。”
安澜听顾琼这么说,也有些犹豫了,奕辰的功课是他所有的事情中最最重要的,他平日里把奕辰的事排在第一位,每天先让侍儿站在至善堂窗户下面,等侍儿把向锦讲授的功课报给他,他就自己翻书搜典的琢磨,务要弄得熟烂透彻,晚上奕辰回来,讲给奕辰听,一天中大部分的时光都花在奕辰身上,教导乐安多则一个时辰少则半个时辰,宫务更是抽空处理的。他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分给长乐。
顾琼察言观色,见安澜踌躇了,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两个又聊了一会儿宫务,顾琼惦记着长乐,起身告辞。安澜事情多,也不深留他。
顾琼脚步匆匆地往琳琅殿走,才走到院门口,便听得薛恺悦在院子中发话道:“本宫给长乐带吃食的事,你们不准告诉怡卿,谁告诉了,本宫就不依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