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慢火熏
十五那日,宁二正君进宫谈起北都中秋日所食的小团饼,薛恺悦当时觉得还好,晚上和奕辰、景辰两个在院子里赏月,有凰朝这边的点心瓜果用着,他也无暇他念,及至到了夜里一人独宿,他就想起这小团饼来了。可能是晚间赏月用的点心多了些,他夜间精神极为亢奋,根本不能入睡,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最容易浮想联翩,他从宁二正君,想到小时候有祖父、母亲、父亲、哥哥一大家子人生活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由当初团团圆圆的日子又想到小时候所住的房子和院子,甚至想到了窗户前那颗石榴树以及石榴树下懒洋洋卧着打瞌睡的小猫。
快乐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当初的院子早就被高敞充了公,房屋被拆掉,院子做了军需草料场,如今还能够抓在手里的,大概就是小团饼了。
天亮后让御膳房做些小团饼的念头一起就再也刹不住,比百爪挠心都厉害,恨不得即刻吃到才好,薛恺悦毕竟是有生养经验的人,见自己这般等不得,知道这是孕期反应在作祟。可是知道归知道,想要压制住这强烈到能移山填海的食念,却并不容易,他把能用到的转移注意力和克制愿望的方法全都用上了,收效甚微。好不容易忍耐到卯初,外面天还黑着,他就借着帐子前夜明珠的微弱光芒,抬脚下了榻,走到殿门外面喊皎儿。
按照规矩,他有了身孕,皎儿几个应该轮流宿在他外间的小榻上值夜,但他素来强健,又觉日子还浅,就让皎儿几个仍旧在厢房和后院中住着,眼下奕辰过来,皎儿几个的住处略有调整,但为了照料他方便,皎儿仍旧在西边厢房中住着,只是房间中多了奕辰的乳父。
他这么一喊,皎儿连衣裳都顾不上披,一溜小跑着出了房,蹭蹭两步上了台阶,小声询问他:“主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皎儿如此勤谨,薛恺悦甚是满意,看皎儿上身只着了件背心,膀子都是光的,便吩咐道:“你把衣裳穿上,去趟御膳房,问问他们会不会做北都的小团饼。”他说到这里思量了一下,这御膳房中据他所知是有北境来的厨娘的,既有厨娘,就应当能够做出小团饼来。
薛恺悦当机立断,继续吩咐道:“你别管他们会不会,让他们尽快做上二十来个小团饼送过来,银子走我的用度帐。”
皎儿瞧瞧还没什么光亮的天空:“这会子去吗主子?这也太早了些吧。”
薛恺悦倒没觉得早:“已经卯初了,在军营这个点已经开始点卯了。”
皎儿双手交叉捂了捂胳膊,仍旧有些不情愿:“主子,奴才怕别人说咱们,一大早催着要东西,好像多馋似的。”
皎儿是他的心腹,平日里也知道维护他,薛恺悦明白皎儿这么说不过是年纪轻没有生女育儿的经验,不知道有了身孕的男儿要吃什么是一定要吃到嘴里的。可是虽然知道皎儿没有恶意,他听到耳朵里,仍旧不是很痛快,他只是为人正直却不是圣人,做不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事,当下绷了脸道:“让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话?”
皎儿听了便不再敢多言。正巧奕辰的乳父在厢房里面的窗户下站着听动静,这乳父也是个会巴结的,此刻便扬了声催促皎儿道:“皎哥儿你赶紧去吧,主子现怀着凤胎呢,他要吃什么就是肚子里的小殿下想要吃什么,饿着了主子是小,饿着了小殿下那就事大了。”
这乳父也这么说,皎儿哪里还敢耽搁,一溜烟地进房穿了件袍子,又一溜烟地跑出院子去御膳房传话了。
薛恺悦瞧着皎儿飞风一般去了,心里头才踏实些。他也懒得理会那厢房中的乳父,径直掸了掸袖子返回殿里坐着等候小团饼。
小团饼却没这么容易到来,薛恺悦从卯初坐到辰初,小团饼连个影子都没有,倒是把早膳给送来了。早膳仍旧是太医令秦梦菲安排的食谱,虾仁紫菜馄饨汤配粉蒸小南瓜,香菇鸡肉鲍鱼粥配杂粮小窝头,清炒绿叶菜蔬配时令水果,这几样薛恺悦原本颇为爱吃,今个儿却因惦记着那小团饼,根本懒得看这几样一眼。后来担心饿着腹中胎儿,勉强动了几筷子,算是吃了个三分饱。
皎儿待露儿几个收拾了碗筷出去,边服侍薛恺悦漱口净面,边小声言道:“御膳房要先忙着把各位主子的早膳做出来,这会子早膳做过了,想来就要做主子的小团饼了。”
薛恺悦也这么认为,他暗暗劝自己且耐得住性子,不要着急,顶多再等半个时辰也就能够吃到小团饼了。
然而从辰时二刻等到巳时二刻,又由巳时二刻等到午时二刻,都没能等到小团饼,眼看着就该用午膳了,薛恺悦哪里还能够忍得住,气呼呼地对皎儿道:“你再去一趟,看看他们究竟怎么回事?”
皎儿也有些气愤,飞跑着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又跑回来了,脸上的神情比第一次回来时尴尬多了,搓着衣角皱着小脸看着薛恺悦,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薛恺悦行事是刚强利落一派的,最看不得谁欲言不言欲止不止的,见这情形就催促皎儿道:“出了什么事了?你只管说,本宫承受得了。”
皎儿闻言垂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