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恨你

赵昌瘫坐在地上，堂屋内的油灯燃着，豆大的焰摇摇晃晃，被风吹得几欲熄灭。

姜尧不动声色地给光源罩了个结界。

纪枝感受到体内流失掉的一点点灵力，侧头瞄了那墨绿披风一眼，又注意到了他身侧未被遮挡的狗洞，心下一凛，欲言又止。

时仁仍拔着身上的叶片，白色的袍子被割出了许多细痕，他抚了抚，十分心疼的样子。

“三位……仙长，我儿子……怎么就没了呢？”赵昌神色十分木然，儿子仍睡在里屋的榻上，只是已然冰冷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慢慢转过脸来，“你们……你们来了整整两日，我以礼相待！吃我的、睡我的……弘儿病了这般久……现在翠儿也不见了！你们这些空有其表，好吃懒做的畜生！什么浮云仙宗……简直狗屁！”

他缓缓向纪枝走去，面目愈加狰狞，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的弘儿……都怪你们！你们这些吃白饭的！妖女没抓到，风也没止住！你们这些骗子！骗子！”

忽然间，他抬臂便向纪枝抓来，纪枝正欲闪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蓦地挡在她眼前：姜尧身形一动，“咔嚓”便卸了赵昌的胳膊，他眼角露出淡淡的红，侧颜凌冽如刀。

赵昌痛叫一声，双眼猩红，不待喘气，另一只手再次抓来——

纪枝眉头一皱，拉过姜尧，手在空中虚招了一下，大门倏地被强力撞开，一个瘦小的影子瞬间被抛了进来。

赵昌正欲再次发难，目光扫过那影子，脚步骤然一顿，显然大骇，声音里满是震颤：“翠儿？”

“爹！救我！救我……”翠儿一张小脸皱紧，手被缚在身后，虚空中的脚前后乱蹬。

赵昌转过脸，扑通一声跪地，“仙长，仙长！是我错了，我错了，求你放了翠儿，放了她，求你……”

“你睁眼好好看看她是翠儿吗！”纪枝一声大吼，赵昌愣住，转头看去。

那悬在半空中的人滞了一瞬，蹬得更加激烈。

“……是……翠儿啊……”赵昌双膝在地上挪动，他伸手去碰那女孩。

纪枝冷了眉目，对着翠儿指尖一勾，一根又细又短的树枝从翠儿胸前的衣襟里缓缓飘出，那枝干古朴发黑，依稀带有藤黄的纹路。

“不……不！你还给我，还给我！”翠儿忽然停住了挣扎，她面露恐惧，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止不住地摇起头来。

在树枝渐渐远离她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奇怪，从女儿家的童稚可爱，变得嘶哑浑厚起来——

像是个刚变了声的少年。

怎么回事？赵昌面色惨白，他哆嗦着收回手，控制不住地大喘气道：“你……你是……”

“是赵弘。”纪枝替他答道。

她看着眼前的翠儿眼神变冷，双手不停地在背后扭动着，想要挣脱束缚。

“你撒谎了吧。”纪枝接着说道。

“你的妻子没有埋在东郊林里，而是埋在了那颗大榆树下。”

“她也不是什么勤勤恳恳的农家妇人，而是生于大户人家，却被你掳走的闺阁女子。”

“赵昌，知情的村民们虽然都被你用手段封住了嘴，但你不知道的是，你那掳来的、仅仅作为你传宗接代的工具的妻子，却是连死了，都不肯放过你呢。”

纪枝说了一连串，时仁惊讶得都忘了继续拔叶子，姜尧只是盯着她，而赵昌仍抬着头看着翠儿，仿若未闻。

只是突兀地，嘴皮张合了几下：“你见到她了？”

“她说，她恨你。”

赵昌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似是终于支撑不住了一般，哭腔中洇了血气，“我以为……她已经原谅我了……”

说罢，他埋下了头，一动不动。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翠儿的面容凌厉，眉眼间皆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漠。

纪枝没管，赵弘见无用，便低头对着赵昌怒骂开来：“赵昌！你真他妈禽兽！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替母亲杀了你！你不配做我跟翠儿的父亲，你这样的人渣，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粮食！我*你姥姥！”

他缓了口气，又继续骂将起来。

十分的不堪入耳。

纪枝大为震惊，忍不住转身离去，走进了赵弘尸身停着的房间。

她轻轻摁了摁他的手腕，触手虽冷，但尚软和，该是刚才在榆树下才失了魂灵。

他本该还活着。

纪枝将手里的树枝抬至眼前，双手并掌，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其中，树枝的纹路里泛起藤黄光芒，她将其罩在赵弘身体之上，护住了他渐渐停止的心跳。

外面的怒骂声忽然停了，她听见一声利器入肉的响。

纪枝轻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赵昌颤抖着左手，快要握不住短刀的把。

他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身前，声音哑着，开始回忆起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