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珠

纪枝感受到姜尧努力挪动的动作，但好似摔得太急，一时无力，于是她将手撑在他的胸前，左脚一蹬，便从地上翻了起来，顺便轻轻把他扶起来，轻声道：“没事吧？”

姜尧看她，铜镜内女孩明媚俏丽的脸和眼前人重合，只是现下的她更为瘦削，眼角眉梢始终积攒着淡淡的沉郁，纵然是在玩乐、在大笑、在睡眠之时。

纪枝觉得姜尧的神色不太对，玩笑的心收了收，抬手附上了他的额。

触感温润，“没有发烧啊。”

姜尧拨开她的手，竟是往马车外走去了。

她一拍脑袋！竟然忘了这茬。

天色有些阴沉，路旁人家少了许多，看样子已经离了镇子了。

马车前围了三三两两布衣素裙的村民，他们大都提着锄头，背着背篓，几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交谈着。

时仁早已下车，此时长身玉立，双手背在腰后，眼前有个粗布衫的中年男子跪在车前，不住地对他祈求着什么。

“仙长，仙长，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仙长……”

纪枝跟着姜尧下来后，那人眼看祈求无果，跪着的膝盖转了个方向，目光在玄衣的纪枝和玉色长袍的姜尧间逡巡了一圈，毅然对着姜尧拜了下去：“仙长，仙长……救救我们一村老小吧！求求你……求求你……”

纪枝无言地垂头打量了一下自身的穿着，玄衣飒爽，那些魔教中人都这么穿，她本觉得十分威风，此时却开始怀疑——难道我不像这三人中的老大吗？

“何事？”纪枝出声道。

那男子却全当没听见，只是仍然不停对着姜尧伏拜，纪枝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她问你，你答便是。”姜尧开口，声如贯珠扣玉，确是有一番仙人之姿。

那男子听了，于是立马又朝纪枝这边倾了倾身，“诶女侠，女侠……草民……草民是前面赵家庄的，我们那里，前段时间来了一个……一个妖女。”

他说着咽了咽口水，声音不由放低了些，“那妖女……长着一张狐狸脸，勾……勾引我们村里的青年人，所有去过她家的，回来后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成日躺在床上，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话，地都难下。”

“我家那小子、那天杀的……哎，他昨日、昨日也被勾了魂去，家里就他一个男娃，今后的日子、我们、我们该怎么过啊——”那男人说着说着，就攥起袖子擦起眼泪来，一双眼又肿又红，猪肝色的脸上沟壑纵横。

那些围观的村民们叽叽喳喳，捂住嘴说个不停。间或有几个声音大点的，开始吵嚷起来：“仙长，别听他胡说！那姑娘我见过，长得可纯善咯！”

“对啊对啊！摸不着是赵村男人色迷了眼，害了相思邪！”

“就是就是……”

那男子闻言，哆哆嗦嗦指着他们：“你们……你们，说这些话……是要天打雷劈的！”

忽然，从七嘴八舌的人群挤出一个扎着总角的七八岁女童，她干瘦而蜡黄的面容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

她扑过来，带着哭腔喊到：“爹爹！”

“翠儿，……你怎么来了？”

那女童抽抽搭搭的，睁着鹿儿般的眼睛，只扯着那中年人的袖口往后拽，“爹爹回去了，爹爹回去了……哥哥他……哥哥他……”

那男子一听，顿觉不妙，也不管眼前的人和事，拔腿便拉起女童往远处跑去，村民们看这热闹褪去，见三人没有什么动作，便渐渐散了。

“看来这赵家庄人口碑不太好。”纪枝掸了掸风吹过掠到她肩头的细小枝杈，心下犹豫。

时仁转过头来，面上仍带着丝丝不快，只对着她淡淡道：“去与不去？”

纪枝看了他一眼，又微微侧身瞧姜尧，只见他仍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碎发与衣袂在寒风中飘飞。

“去！”

————

时仁将马车束在路旁的一个农家里，使了点银钱便跟着二人走去。

一路上野草疯长。

七月流火，夏末的空气里有细小的籽粒，混合着草尖的气息。拐过路口的槐树，简陋的木牌上，赵家庄三个字便映入眼帘。

村里屋舍俨然，有的人家生火煮饭，升起了袅袅炊烟。

奇怪的是，路上竟没一个人。

此时不过黄昏，还有鸟雀扑腾着翅膀在田间啄穗觅食，小溪中仍倒映着点点霞光。

纪枝不解，周围也没闻见任何妖气，她举起右手凌空写了个“现”字，五指合掌往天上一拍，那字顿时寸寸碎裂，轰然炸开，化作暗红的细碎花瓣散落飘飞，直至最后一片落地，仍没有半分动静。

嗯？好像真不是妖鬼作祟，那该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矮小的影子贴着茅屋的墙根跑过，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纪枝目光一定，飞身便追了上去，不费吹呼之力地，抓到了那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