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十七

顾湘君和祂出了“须弥”，其他人未曾同行。

夜里有些寒气，弯月愈发清冷。海棠在月华的映照下，在枝头舞动着，不时有调皮的花精灵不甘停驻，转转悠悠地与大地作伴。

顾湘君摘了一枝海棠给祂，他说：“我很喜欢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停留在枝头的花，孤芳自赏也难免寂寞，不若送与他人，博君一笑。”

祂想，纵使揽镜自赏，心中念想又岂是旁人能参透的。个中滋味，也是不易与他人细说。

重新往花瓶里加水，放进那枝海棠，枯枝依旧留在里面。但祂隔绝了枯枝与水的接触，防止它再次腐化。

床头又迎来了春的绽放。祂看向书架，上百本的书，除了已有的三十五本，又可以将……嗯，四十本书放进花里。

临近分别时，顾湘君指了指邀请函上的图案，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没等祂回话，他又继续：“精卫鸟，炎帝死去的女儿的化身，画得像吗？”他笑，“它向来象征着，执着，矢志不渝，不惧艰险，敢于斗争。”

古有大禹治水，愚公移山；今有神州探月，蛟龙下海。人类不断在向自然抗争着，从不屈服。遇山修路，遇水搭桥，征服自然，改造自然，归于自然。他们在宇宙的确微如尘埃，但他们的智慧如此伟大，形成的文明光辉璀璨。

与其他生灵相比，人类是如此不同。思考，犹如天堑一般，将人类单独区分出了动物。同样，也是因为思考，人类在其他生灵面前充满了优越感。

人类不仅向自然抗争，他们还与同类斗争着。欲望，生存的欲望，繁衍的欲望，不同于其他动物的本能，人类的欲望由他们的思考主宰。

祂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花瓣，海棠在花瓶里颤动，仿佛述说着祂的无理。祂继续欺负它。

第二日，祂打算去一趟老城区。

待下了楼，祂还是一眼望向包子铺，依旧是云雾缭绕，依旧是白白胖胖。

老城区的路有些错综复杂，许多楼房一眼看去脏乱破旧，不过，许多的阳台上都种植了鲜花盆栽，多为月季、多肉植物之类，种类繁多，姹紫嫣红。

绕着交错纵横的路，停在一家香火铺前。朱漆的门大开着，祂顿了顿，才缓步走进。红香黄纸胡乱放着，朱砂纸人随意堆叠，灰尘满覆，杂乱不堪。不像是做买卖的，不过看样子，也许很久没来生意了也说不一定。

屋里一扇木门虚掩，祂抬手敲门，每隔三秒敲一下，共三下。得到主人的许可后，才推开吱呀乱叫的门。

一副棺材，正放在中央，通体乌黑，鲜红的朱砂描绘出诡谲的图案，常人若是看上一眼，精神便会轰然溃败，灵台消解。幡旗无风自动，符箓张贴满墙，鬼影重重。

“客人既然来了，便是知道规矩的。”诡秘莫测的声音从棺材里响起，邪气非常，不辨男女。

“自是如此。”祂将一张写上生辰八字的纸拿出，片刻后，消散在空中。

“那，客人静候佳音。”

“有劳。”

整座院子消失在祂眼前，而祂面前，俨然是一片荒地。

一株桃树迎风招展，花落了满地。

祂闲适地走在老城区里，感受着人间烟火，饶有兴味之际，却遇到了几只烦人的苍蝇。不过，祂看着包子铺老板娘手提菜篮的身影，刚才她打发苍蝇的架势格外唬人，可祂又不是真正的人，祂百无聊赖地想。

不远处，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嘴角抹蜜，赞美人的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向路人推销着她手里的花，嗯，战绩不佳，收效甚微。

她似乎发现了祂，就笑容堆面地朝祂跑过来，打算把祂发展成下一位顾客。

“姐姐，买花吗？你看这花，刚刚摘的，很新鲜，你长得这么漂亮，就像花仙子一样，这朵花最称你，”她举着一朵玉兰，“还有这朵，人美花娇……”她又举起一朵红色的山茶。

她滔滔不绝地说，在她嘴里，没有一朵花是不称祂的。祂有些惊奇，人类小孩的口才真好，当然，祂也不差。

祂觉得打断人家说话不礼貌，但依她的样儿，似乎祂不买一朵就不会放祂走。

“只需要五块钱一朵，姐姐人美心善，一定会带小花回家的，对吗？”

祂没有家。

小孩不等祂答，便又说：“不对，四块，啊不！三块，只要三块钱姐姐得到一朵和你一样漂亮的花……”

人类把人同花比较，也是夸人的话。

祂乘着小孩停顿，开口：“我没有钱。”

小孩不相信，以为是祂委婉的拒绝，又不愿放弃，“姐姐，你……”

“我真的没有钱。”这次祂打断她了。

小孩看着祂认真的表情，犹豫了，“姐姐真的没有钱吗？”

“嗯。”

小孩似乎也没想到，眼睛忽地睁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