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生.沉月露.争执
天马云车内是一间暖室,铸铜鎏金的暖炉里,燃烧的羊腿骨炭劈啪作响。夜晏齐将若愔横抱轻放在床上,心字坐在床边,把一块湿帕浸入水盆,拧干后擦拭着若愔的额头。
襄珂不必再驾车,那几名弟子已经没有追上的可能。她站在床前屏风外,只等心字帮若愔换下舞衣出来,她睁着一双光亮的杏眼,一把将舞衣抢到手中。
“这是晖州上好的绸缎料子,又以金丝细绣,得此一套舞衣,需要三百名绣娘连月赶制才能在上元节前完成,不愧是宫里的物件,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若是折成银子,能买下半个乾曜城的商铺了!”
夜晏齐瞥了一眼她那财迷样子,坐在方凳上借着烛光拔出若愔的剑,寒光乍现,剑格下方刻有“梳溪”二字。
“梳溪剑在兵器谱中排名第三,传于玄玉门凝雨派。驭剑者只有身形轻盈灵巧,以速度制胜,剑法呈一往无前之姿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这把剑,倒是符合我的脾性。”夜晏齐擦拭着剑刃,“凝雨派在江湖中消失已久,看来,她不止是个舞姬这么简单……”
襄珂举起舞衣爱不释手,她正沉浸在发财梦里,一个趔趄没站稳,她已背靠车厢,咽喉一阵冰凉,梳溪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夜晏齐恼怒道:“她是谁?真正的镇妖珠为什么在她手里?”
襄珂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夜晏齐向来讨厌她对他有所隐瞒,他觉得是她不信任他,夺取镇妖珠一事居然还安排了别人。
或者,他也一样,只当她是一个部下,一个帮手,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她。
屏风后的心字尚且年幼,猜不出他们的心思,她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心惊肉跳,双耳坠着的月魄珠剧烈摇晃,她见状从屏风后跑出来,急道:“尊上快住手!你怎么能对襄珂姐姐刀剑相向!”
“还有,圣上为什么叫我元灏?固宁台西边的仙藻宫,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夜晏齐心中有太多疑问,他没有理会心字的劝解。
襄珂冷下脸,用手指了指剑芒,她并不惧怕他:“这可不是要答案的态度。”
夜晏齐把剑从她脖子上拿开。襄珂面露严肃,没有了往日的俏皮活泼,她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样子:“遇事急躁,对身边人舞刀弄剑,将来能成什么气候?”
夜晏齐面色难看,却不得不在心中承认她说的对,自己一时冲动的毛病,总是在冷静之后才追悔莫及。
见他缓和了些,襄珂娓娓道来:“若愔自幼父母双亡,是我救下了她,小时候就被我送进了玄玉门。你说的对,她的身份不止是一个舞姬这样简单,梳溪剑是凝雨派妙琳姑姑传给她的。当年,玄玉门掌门敬阳真人带着细风和凝雨两派驻守皇城,细风派大弟子陆然庭合并圣上近卫改名效金卫,敬阳真人则继续率领细风派其他弟子。凝雨派用乐舞司做掩护,由妙琳姑姑做司舞女官,她是敬阳真人的师妹,敬阳真人是若愔的师伯。”
“我与若愔一直书信往来,我向她提起过你的事,她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听说我要取镇妖珠帮你,她一早就定下了计划,用东溟进贡的沧海神珠换下了镇妖珠。”
“至于她为什么刺杀皇帝,我也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事。不过这舞衣上全是只有皇后以上品级的女子才能用的凤纹,圣上花费大量人力财力做出这么一件舞衣给她穿,我想,你应该能猜出一二吧。”
“你的前世是前朝太子元灏,仙藻宫是你的寝殿,你的前世我一清二楚,但我只能慢慢告诉你。因为说多了,你承受不住,对你无益。”
“前世时,我希望你别忘记,就用一百两黄金买通了孟婆,往你的汤里掺了些水,但也不敢掺太多,所以你才能梦见仙藻宫吧,谁知你也不记得什么,我这一百两黄金当真是在忘川打了水漂了。”提起钱,襄珂渐渐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听到这里,夜晏齐笑道:“一百两黄金就可以买通孟婆,这要是让凡人中的富商巨贾知道了,黄泉路都要被踩塌了。”
“你们凡人有句话不假,金钱能通鬼神。不过凡人想去也没法子不是?真金白银那些东西,凡人是带不进鬼门的。”
心字见两人又无事了,就坐回了床边照看若愔。
“说起来,我的名字,还是前世你给我取的呢!”襄珂嘟囔着,“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肯为我花一百两黄金,信了。”夜晏齐把桌案上的碗摆的离自己近一些,他左手握住剑刃一划,鲜血流入碗中,待到碗里将满,他把碗递给襄珂,“最后一碗,恭喜我自己终于不用自残了!”
襄珂“切”了一声接过碗,将鲜血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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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曜城,皇宫,兴阳殿。
顺德帝躺在榻上,宫女早早为他换下了濡湿的袄裤,尹皇后和陆贵妃侍奉在侧。陆贵妃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用匙子盛了正吹气。
陆然庭奉圣上之命,让御前禁军把兴阳殿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以免再有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