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世.压雁声.昔年雪
元灏身着瑞云双鹤纹织锦圆领袍,外罩灰羽大氅,面对巍峨高耸的泰烁山负手而立。
仙藻宫后方便是泰烁山,远望过去灰蒙蒙一片,积雪常年附着山头。
元灏的父皇曾说,泰烁山护佑着大昭,护佑着乾曜城。但在元灏眼里,它只是一面阴森恐怖的屏障,压得仙藻宫喘不过气来。
母妃被禁足数月有余,连带着他和弟弟一并降罪。骑射,会诗,寿宴,所有皇子需要出席的场合都与他们无关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在杀机四伏的后宫,缺乏消息来源就无法分析局势,他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皇兄!”一声稚嫩的呼唤,把他从失意中惊醒。
他回首望去,一个双髻小童身披锦裘,稚嫩细小的指紧捏着瓷盘两端,刚出炉的糕点蒸腾着热气。
他谨慎地盯着脚下,一步一步下了台阶,缓缓踏进院落,生怕点心洒在雪地上,这与他平日里调皮的样子大不相同,认真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小童走到元灏身边: “皇兄在想什么呢?快尝尝!母妃刚做好的梅花酥!”
这是他的亲弟弟元澈。元澈的长相与他有七分相似,三分在眼眸不同。他的眼睛狭长如瑞凤,暗藏心机与谋略,弟弟的双眸却澄澈明亮,好似湖水泛泛,总是倒映着世间最纯粹的风景。
“好!”元灏眼角堆积着对弟弟的宠溺,他凝视弟弟时永远也藏不住笑意。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总是喜欢把最好的留给皇兄。
每一块梅花酥都是被刀割成了五瓣梅花的形状,花心涂抹了甜菜根粉,再置上白芝麻充当花蕊。
元灏拿了一块梅花酥放入口中。
外皮酥脆,内里香甜软糯。不寻时,隐约有一缕梅香萦绕齿间,寻时,这缕梅香却不知藏匿何处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应该多吃些。”元灏只吃了一块,接过盘子又拿起一块放在元澈的唇边。元澈张开红嫩的小口,露出了洁白细小的乳齿。
“阿灏。”身后传来母妃柔和的声音。
一只素手撩起猩红毡子,这位后宫的庆妃娘娘,下着鸦雏色皱裙跨过朱红的门槛,上身穿着棠梨色窄袄,不同于宫里花枝招展的嫔妃,她的发上没有繁复的钗环饰物,后方散下的披发如一副水墨烟雨画卷。
咯吱咯吱的雪声越来越近,庆妃走到元灏身边,责之切切:“过了生辰,阿澈就五岁了,早该让他自己吃,你切勿再喂他。”
元灏笑道:“阿澈当然会自己吃,可我就是想喂他。母妃,你手中的是什么?”
“红梅树苗。”庆妃把小树苗放在地上,转身半蹲在元澈面前,双手抚着元澈的双臂,“阿澈,你说生辰那天想种一棵小树陪你一起长大,母妃给你选了一棵,你看喜不喜欢?”
小小的元澈绕着小小的树苗一圈一圈地转起来:“儿臣喜欢!儿臣喜欢!谢谢母妃!”
元灏一直很羡慕元澈的笑。那是纯粹,率真,不掺杂任何顾虑,不带任何伪装的,这些都是在他身上失去的东西。
因为禁足,庆妃已经悲伤了好些时日,变得愁容惨淡,不复往日的宁静淡泊。她见到元澈欢呼雀跃的模样,面容舒展开来,已经掩饰不住欣喜:“那我们把它种上吧。”
午后,天际悄无声息地阴沉下来,远处墨云如巨兽翻腾,它越过泰烁山,一寸一寸要将仙藻宫吞噬。寒风像一只无形的兽爪,掠过元澈的锦裘,扬起庆妃柔和的长发,最终向元灏迎面而来。
“母妃,这树苗你差何人送来?”元灏突然想起了什么,言语中充斥着警觉。
霎时间,庆妃笑容凝固,她怔怔地看着元澈,僵硬的身体站起,扭头面对元灏,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市井中演给孩童的提线傀儡戏。
“你放心吧,她不会发现的。”庆妃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浮游在空中,还糅杂了几分颤栗。
元灏仍觉得事有蹊跷:“禁足时,一切日常用度皆由尹皇后派人遣送,不相干的东西是进不来的!”
“阿灏!不要再说了!我说没事就没事!”庆妃近乎咆哮,胸口上下起伏,阵阵白气自桃红色的薄唇消散在空气中。
突如其来的震怒,令一旁的元澈掉下豆大的眼泪,鼻尖变成了令人心疼不已的粉红色。他啜泣道:“母妃,不要喊……您平时……不是教导……我们当心……当心……隔墙有耳吗……”
雪,点点降落,轻轻略过母子三人身旁,生怕惊扰了人间的哀愁。
元灏低下头,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自责起来。若是不问,阿澈就可以过个开开心心的生辰。他弯腰伸出双手,将元澈举入怀中,抚摸他的背,轻声抚慰道:“阿澈不哭,过生辰不可以哭鼻子。你要相信母妃,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他在安慰元澈,亦是在安慰母妃。
“尹皇后会来抓我们吗?”元澈的情绪缓和下来,粉妆玉琢的小脸贴在元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