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爹(一)
有人进便用一双浑浊黯然的眼睛打量你,怪恐怖的。
开饭馆的盼着你吃好;修鞋子的、缝衣裳的能叫你穿好;开医馆的想你好好活着。
总之,各行各业的人没有不盼着顾客一切都好的。
可是这开棺材铺子的,他两只眼睛盯着你,怕是整日期盼着你去死。
要是谁两腿一蹬,人就得被他用不大的匣子装着,此生再也不出来!
南湘子进了棺材铺,就见赵老爹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她没有吭声。
“老爹,我来瞧我几个月前订的棺材合不合适。”,她也不客气,径自朝里头走。
铺子的店面很小,里头塞着四五口棺材,具是开着盖儿的,似乎是在邀请人进去躺一躺。
狭小的店因这些棺材,几乎没个让人落脚的地儿。
太阳光似乎也晒不透这里头叫人生寒的氛围,喜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每个棺材上的花纹都有所异同,有的复杂些,大多数的上头都只是简简单单的刻了点东西罢了。
但是看得出来,它们都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除去棺材,店里仅摆着一套木头打的桌椅,一件置物的架子,还有一个供着观音大士的桌子,供品只一个干瘪的苹果。
供桌靠着的墙上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道——这买卖稀奇,人人怕照顾我,要照顾我。
下联是——那东西古怪,各各见不得它,离不开它。
最上边的横批颜色快掉光了,写着四个大字——古往今来。
赵老爹见她进来,只是抬手指了指众棺材里做工最精细的那个,“你的。”
他话语间,少女已迈着轻快的步子靠近了属于她的那一个,这棺材是比这她的身形做的,看得出做的很细致。
赵老爹不能理解她年纪轻轻为什么要给自己订口棺材,总不能是有什么烦心事生了寻死的念头。
下一秒就听那个跟着她的小丫头惊呼一声,这姑娘竟然钻进了那口棺材里!
神经病!谁没事儿躺棺材里……想到这,赵老爹神色有些恍惚,那对主仆什么时候走了也不知道。
是啊,谁没事睡在棺材里头?
他差点忘记了,他年轻的时候就是每天晚上躺在棺材里,听着那个曾经同样被人叫做“赵老爹”的男人打呼声音入睡的……
三十年?不,也许要更早一点。早到……他当时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他还是个十多岁没爹没娘,整日在街上晃荡的偷儿。
他从这个城偷到那个城,并不是总得手,吃不饱也穿不暖。
晚上运气好就躲进哪个庙里睡一宿,大多数时候,他都裹着身上少得可怜的破衣裳在哪个巷子里瑟缩一晚。
等天亮了,再去人堆里碰碰运气。
他身上又脏又臭,时常遭人白眼,甚至什么人心情不好了都可以上来踹他两脚。
他咬着牙不吭声,等那些打他的人走出几步路,就再也找不着他了。这时候他已经躲在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数着刚摸来钱袋里的钱。
大多数钱落不到他手里,偷儿也有头头。
他们问那头儿喊公爹,得来的钱统统得交给他,否则一定会挨打。
他偷过许多人,只是今天算是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手里。赵成——他后来的名字,被赵老爹像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你是哪来的偷儿,棺材店的东西也偷,怎么,是想给自己个儿偷一副棺材躺躺?”
这个男人分明一脸凶相,说出来的话却算不上难听。赵成咧嘴笑了,“我吃不饱,当然要偷。我有娘生没爹养的,从骨子里头就坏透了,这辈子只能当个偷儿。”
那男人听了他的话却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把自己形容的这么难听。顿了顿才假装恶狠狠地说,“知道我是谁不?”
赵成无所谓地摇摇头,“钱还给你,实在不行你再打我一顿,我还要去别处。”
男人一听,登时露出一个笑来,一笑就漏出嘴里那颗豁了一半的门牙,很难看。
赵成看见这个笑,没有注意这些,他只是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这个人不会真给他弄棺材里吧?
想到这,他使劲儿挣扎想从男人手里挣脱出来,奈何他只是个小孩。
力气拗不过男人,反而被男人带着往黑洞洞的棺材店里钻。
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