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主中宫。
入宫第二日,太后唤我过去,给我递了杯绝孕汤。
“你是乖孩子,哀家知道。”
“但你毕竟出生丞相府,若要在后宫生存下去,便得喝下这碗药。”
“先前你在宫外的那些传言哀家都不想管,但你既然入了宫,当了皇后,便得时刻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得注意,万不可和嫔妃争风吃醋。”
“过两日选秀,你可得多多上心。”
那日回到凤栖宫,我独自一人待了很久。
选秀上,我亲自点了四位嫔妃,却不料宋章台龙颜大怒,强制将人退回。
他环着我,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双眼发红。
我的月亮于夜空坠落,只为我而来。
可我还是被森严的宫规磨平了天性。
我不再如以往般四处跑,我的脚被套上了花瓶底,也不再如儿时放肆大笑,我的嘴角永远都保持着一个完美的弧度。
我写字的手拿起了绣花针,吟诗的嗓子吞下了现实的毒药。
于是世人都称赞我为贤后。
景德三十二年,景国送来一位公主,名为音蜜雅。
她很像儿时的我,活泼好动,天真烂漫,喜欢缠着我叫姐姐。
她总爱和我分享景国的趣闻,也会在夜半躲被窝里偷偷和我讲她的心上人。
她说,她的心上人是景国的少年将军,他们两情相许,互相爱慕,早已在月下私定终身,一生一世一双人。
只可惜,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世事难料。
我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哄她睡觉。
她唤我姐姐,我便视她为亲妹妹,叫她小雅。
小雅死在了宫里。
李妃与赵妃争宠殃及池鱼,音蜜雅误喝了鹤顶红。
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口中涌出,她大睁着眼,眼泪如珍珠似的从眼角滑落。
我双眼发红,喊到嗓音嘶哑也没人救我。
“姐姐……”音蜜雅死死抓着我的手,“能不能……能不能替我告诉他……我……”
地上的人话未说完,便湮灭在了窗外的红霞里。
小雅没有和心上人在一起,也没有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没有生下儿女,颐养天年。
她死在了深宫里,成了无名无姓的牺牲品。
同年十二月,景国得知音蜜雅的死讯,借口出兵。
敌军兵临城下,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宋章台亲赴魏国借兵,我留于京城守着大梁最后的尊严。
敌军统帅是音蜜雅的心上人,他立于城外,身后旌旗蔽空。
我听见他的部下大喊着要屠城,但若是梁国皇帝亲自出面,自刎于楼前,他们便能多留百姓一日生机。
飞鸽传来信件,大魏的援军还需一日到场。
大雪漫天,我一身红衣,拎着把剑,孤身出了城门。
“音蜜雅是我杀的。”
仅一句话,便能让他将矛头对准我。
他双眼发红,像是要流泪,望着我目眦欲裂。
但我却舒了口气。
幸好小雅没赌错人。
雪下得愈发大,像是要将这尘世淹成白茫茫一片。
我望着天边看不到的月亮,一言不发地将剑刎过颈侧,开了满山的血。
宋章台,我等不到春日的桃花了。
……
原来……都是假的。
那些逢人便说的美满人生,竟是大梦一场吗。
冰封的记忆重入脑海,双眼被水雾蒙蔽,手心的碗被砸落在地,不愿投胎的鬼魂总算在深渊等到了她的月亮。
我遽然回身拥住宋章台,吻上他的唇,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宋章台的魂魄若隐若现,但那偏棕的双瞳却始终温柔地望着我。
他的声音顺着风,与魂魄一同湮灭在了奈何桥口。
“阿言,你就是我的春天。”
我们的身后是一万顷如火焰般的彼岸花,轰轰烈烈地开在地府,像是人间春日的到来。
怀中的人倏然不见,唯有轻风扫过我的侧脸,像是在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我眯了一下眼,透过魂魄看到了他的记忆。
我听到震天的号角吹响在雪夜,玄铁锻成的利剑组成兵戈相斗的刺耳声。
魏国的军队铺天盖地地反扑,和景国相斗。
血腥的铁锈味交织在上空,宋章台搂着我的尸身嘶哑着怒吼。
我看到他御驾亲征鼓舞士气,一路打到了景国城下,逼着景国签署了协议书。
我看到他比以往更加勤勉,日日夜夜伏在案台批阅奏折,到了夜半三更天也不肯休息半分。
我看到他从宗室中挑选了一位少年,立为太子,亲自教他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