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识（五）

烟萝不知移舟的躲避，顾自顺着衣袖往上，去握他的手。

移舟再次避开。

烟萝愣了愣，缓缓松开了他的衣袖，安慰自己道：这不怪移舟，他不记得我。我现在于他而言只是陌生人，他不愿与一个陌生人过于亲近，实乃常情之理。

烟萝努力将心中不断涌上的难过压下去，乐观地想：就当与移舟重新再结识一遍好了。当初与移舟从结识到相爱始终是他包容自己比较多，这次换她来多包容他一点。

移舟既不喜她亲密，烟萝失落之余也未强求，转念决定放出火球。一为照明，二为壮胆。

“别放火。”移舟拦住她道。

烟萝闻言照做。乍现的明亮火花在黑暗中闪了一下旋即消无。

“为什么不能放火？”烟萝不解地问。

“你的火光太过耀眼，圣洁澄澈得与鬼域中的鬼火大不同，极易引来鬼怪邪祟。”移舟开口解释道。

“原是这样，那我轻易不放火出来。”烟萝点点头，后又为难，“但不放火的话，我怕黑……”

怕？

这个字已经离移舟很遥远了，遥远到上次产生这种感觉似乎是在上一世。

呵，还真是在上一世。他现在是鬼，尚为人的时候可不算是上一世吗。移舟内心一片冷寂，不愿再想下去。

“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只能瞧见近处一些大致轮廓。”

自己带来的法器中没有能够帮助她在黑暗中视物的。烟萝求助地望着移舟:“怎么办？”

烟萝忽然生出一个主意，小声与他商量道:“或者，你愿意让我牵着吗？”

移舟直接略过她的提议，本能抵触体内因她亲近而生的异状，决意与她保持距离为佳。

至于看不见……这个问题不怪移舟会忽略，在鬼域中游荡了五百年，他连鬼都很少结识，更别说神了。因此他不曾想到，于他们而言在黑暗中视物这种如同呼吸一样自然就会的事情竟会成为神的难题。

当然这并非是所有神的难题。对于法术高超的神仙来说这点困难不值一提，可这对于法术不是那么精进的烟萝来说，确成了一个难题。

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主要是看对谁。

譬如对此时的移舟来说，他并没有犹豫许久，很快做下了决定。

她救我出来，还受了伤，我分她一只眼睛的视觉作为谢礼，此后两不相欠。

移舟的两指从烟萝左眼前划过，紧接着，移舟的面孔在烟萝的眼中一点点清晰起来，不再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了。

她看了看四周，移舟身后有一块嶙峋巨石，周围偶有零落巨石，此外荒无踪迹，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

眺望远方，昏暗的夜空垂至地面，一览而尽，地上有一只类似蜥蜴的小东西飞快跑过。

烟萝收回视线，对移舟笑道:“我能看见啦。”

少女的笑容同她的火光一样，美好到让人移不开眼，即便是猩红醒目的伤痕也无损她的美，令他想到自己在鬼域曾跋山涉水寻遍诸多峡谷终得一睹黛紫色睡莲盛开的景象。

移舟不禁也跟着勾了勾唇。

重逢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移舟笑。虽然这笑容很淡，但足以让烟萝感到雀跃，周身泛起淡淡的金光，且有愈演愈盛之势。

移舟凝视着金光，提点她道:“隐藏好你的神力，勿要让别人发觉，免得横遭垂涎觊觎。”

“莫要在鬼域中轻易暴露神族身份。”

烟萝瞬间收起金光，不让神力泄露一分，乖顺道:“好，我记住了。”

移舟默默在她身上覆了一层又一层自己的法力，以助她更好地掩盖掉她的神族气息。直到她身上处处鬼气，察觉不出什么破绽，他才罢手。

此前不知如何开口劝说移舟同她一起去天界，当下烟萝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鬼域如此凶险，我法术低微，你能否护送我出鬼域？”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中写满了恳求，内心的小算盘拨得欢快:届时我再以答谢为由，将移舟拐上天界。天界神仙那么多，定能有法子使移舟复归神体，恢复记忆。

移舟直觉自己不应与她走的太近，脑子告诉他应婉拒，奈何口不对脑，嘴上迅速地一口应道:“好。”语气云淡风轻。

话一出口，移舟自己倒率先一怔。

罢了，像她这样法术不高、瞧着又涉世未深的姑娘，没人护送的话，自己大抵是走不出这偌大鬼域的。

脑中蹦出她从半空中跌落的情形，移舟顿时了悟自己缘何答应下来。原是我于心不忍她陨落，那么便送她一程，以慰心安吧。

移舟辨了辨方向，走在前面给烟萝带路。

路上，烟萝是只欢快的小鸟，半没话找话，半存了探听的心思。

“你在鬼域呆了多久啊？”她貌似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