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责
文子端一口饭都没用,转身又跟着黄公公进了宫。
这黄公公虽比不得曹成公公那么得圣心,但也算的是宫中老人,故而在路上也小心翼翼给文子端预了警。
文子端被传唤本也不意外,只不过这一时半刻也等不得,非得今日叫他进宫,也可见文帝心中之怒。
果不其然到了殿外,刚一推开门,一只厚重的靴履便迎面朝着文子端飞了过来,他堪堪偏头,那靴底便狠狠砸在他肩上,原本东方既白的外衫印上了一道无比清晰的靴底印。
“你倒是有脸来!”文帝一见文子端进来,气得指着他大吼道,“朕让你今日去主持诗会,是让你去管女娘斗嘴的吗?”
文子端一见文帝那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冷着脸上前老实跪着,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文帝一见他这锯嘴葫芦的冷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开始脱另一只脚的靴子。
“你……你以为你现在封了太子了不得了是吧?皇家的脸面是给你这么用的吗?你……你且看看明日那些谏臣们怎么弹劾你!朕……朕……哎……”
文帝一边说一边扭着脚上的靴子,偏这靴子越扭越有些扭不下来,当即文帝便有些重心失稳,朝着一边直直倒了下去。
这一下可把一边的曹公公和文子端吓得不轻,二人赶紧上前稳住文帝歪斜的身子。
曹公公离得近,首当其冲顶住了文帝的肩膀和腰窝。文子端动作稍慢些,从地上爬起来也是赶紧伸手撑住了文帝的胳膊。
文帝这训斥的话说到了一半突然变成了惊呼,也可谓是一张老父亲的脸面丢尽,当即一把推开文子端,找了找自己方才发怒的情绪,稳住了脸上的表情。
这表情虽是稳住了,但视线却没稳住,一没控制住便往文子端那往回收的手腕子上冷不丁一瞥,这一瞥便发现了赫然清晰的一串细密牙印。
就这口牙的大小,就这细密的程度,一看就是个女娘咬的!
文帝当即眉头一跳,连刚刚摆好的生气表情都顾不得了,反而整个人又炸了起来。
“这是女娘咬的?是王家的那个还是楼家的那个?简直是放肆!”
文帝死死盯着文子端手上那发红的牙印,越看越生气,屈身狠狠往身前的木桌一拍——那沉香木桌本十分沉重,然而文帝力道十分之大,这一下不仅响声如雷,更是震得那桌子都微微弹了一弹。
“简直岂有此理!”
文帝那一拍不仅把手拍麻了,整个身子都麻了半边,才看文子端那面无表情的冰山模样,突然又觉顺眼许多。
“怪道你要把她俩赶出去,赶得好!这成何体统啊!你是堂堂太子,竟然太子也敢咬,这是世家贵女所为吗?”
这文帝前后变脸速度之快,态度变得之决绝,简直令人惊叹。
文子端见状低下头来看看何昭君留下的牙印,面上虽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眉梢眼角却柔软了许多。曹公公扶稳了文帝,再看向文子端时便恰好看到了这一幕,然而转头一看正骂在兴头上的文帝,于是只好压下心中的疑惑,十分识趣地立在一边继续当雕塑。
文子端也由得文帝继续骂骂咧咧,自己又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约莫骂了半个时辰,文帝终于是有些骂累了,挥手令文子端退下。
文子端抬头看了眼天色,离宫门落匙还有些时候,便转身往长秋宫走去。
夏日里的夜比白日里好了许多,虽然风里也带着温热的气息,但到底没了日头的暴晒,还是舒适的。
越后穿了件凉快的白色外衫,正低着头练字。屋内通明的灯火本该有些热,但门口放着两盏冰鉴将这屋子内的热气又降下来许多。
“母后。”文子端恭敬地行了个礼。
越后眼皮都未掀,淡淡道:“才从你父皇那里挨了骂过来的?”
文子端闻言倒也未有什么反应,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难得文子端如此乖巧,越后这才停了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静,一语不发,还是那般冷冰冰的样子,忽而又觉得有些好笑。
“若没什么事儿便退下吧。”越后道。
文子端闻言一愣,见越后果然拾起笔又重新开始写字。
“母后!”
越后顿了一瞬,抬头看向文子端,唇角几不可闻地微微扬了扬。
“何事?”
文子端怔怔看着越后,突然掀起了衣摆跪了下来。
“请母后责罚!”
越后看着往日里一贯骄傲的儿子此时垂头跪在自己面前,唇角彻底扬了起来。她放下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看着文子端,轻笑道:“责罚?难道你父皇在前头还没罚够?让你在予这儿接着挨罚?”
文子端沉了口气,一语不发,俯首就朝越后叩头。
越后放下了手中的笔,看着文子端的发冠,忽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