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水山庄（六）

闫渺松开门把手，她顿了一下，轻轻往里踩了一步，阳台那儿的人忽然就不见了。

“你要进去吗。”

一道嫩生生、夹杂着颤抖的童音在背后响起。

闫渺回头看去。

及腰高的小孩仰头望着她，大概五六岁的模样，长得可爱，脸颊有婴儿肥，显得圆圆的，只是眼底乌青，嘴唇泛白，脸连着颈子裸.露出来的地方都蒙了一层灰，像是从粉尘重的工地里钻出来了一样。

β3：“倒计时还剩一分钟。”

“是你之前在楼底下突然跑出来撞到了我身上？”闫渺微微弯下腰，眉眼平静地看他。

男孩怔愣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闫渺过于平静的反应：“你不怕我吗？”

“怕你什么？”闫渺眼神不带攻击性地将他上下看了一遍，肩角和裤子膝盖的位置各破了几道口子，好几处冒了线头出来。

男孩歪了歪脑袋，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困惑道：“怕我是个死人。”

闫渺的目光定定看着他，把他嘴里说出来的最后一个词重复了一遍：“死人？”

男孩点点头：“我以前也遇见过一些跟你很像的人。”

他抬起胳膊，指着闫渺手腕上的黑色手环：“他们手上都戴着和你手腕上一样的手表，我每次站在他们后面喊他们的时候，他们大多数要么尖叫。要么跑进屋子里，把我关在门外面，都很害怕我。”

那么就说得通了，在楼底下她碰见黑影时，黑影的脖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身高也是刚好及她的腰，她前脚逮到了人，后脚人就消失了，不是人就是鬼。

闫渺问他：“那你叫住他们，以及叫住我，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男孩张开嘴，保持了半天的“o”型，他熟练地抬手，把自己的下巴往上一抬，恢复原形，摇头否认：“没有。”

闫渺“哦”了一声，她转身就要进门，衣角立马被扯住了。

男孩见闫渺没动了，赶快松开手，忙道：“不是我不想说，我说不出来，每次要说的时候我就会嘴巴说不了话。”

β3：“倒计时五十秒。”

倒计时不停地跳出来提醒闫渺，甚至多了些急促催赶的语气。

闫渺垂眸，看上去像是在思索什么，她道：“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不用说话。”

闫渺忽视掉耳边倒计时报数的声音“想要表达什么，只需要你点头和摇头，两个都不能，你就不动。”

男孩欣然同意，脸上都露出点笑来：“嗯！”

“第一个问题，”闫渺观察着男孩的神色，“你不想让我进这间屋子？”

男孩认真地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

见男孩回答的模棱两可，闫渺心里了然：“可以进屋子，但不是这个时候？”

男孩点头。

“第二个问题，屋子里是有什么吗？或者说，这个时候进去，会发生一些事情。”

男孩不动了，他偏了一下脑袋，目光无声但又质地地投向闫渺身侧的天花板，神色紧张。

闫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唯一有的，是一个烟雾报警器。

她多看了那个烟雾报警器两眼。

“有监视？”

男孩重重点头，他道：“求求您，这个点别进去。”

闫渺猜测大胆：“你指的是今晚的七点半之前？”

仿佛一语中的，男孩眼里隐隐渗出泪花，他连忙道：“我没有证据向您证明为什么不可以，但是我可以向您证明我绝对没有撒谎骗您，七点半之前……”

男孩一咬牙，豁出去似的快速道：“您要是不嫌弃，可以翻一翻垃圾箱，就是电梯旁边的那个垃圾箱，那里面的东西可以证明我没有骗你。”

“倒计时三十秒。”

闫渺闻言，走向电梯旁边金光闪闪的垃圾箱，上面一层容纳烟头，下面有一个小口用来丢垃圾。

她把手伸了进去，垃圾箱里出乎意料地干净，底部有一个揉成一团的纸。

掏出来一看，是一部分报纸。

大概是被人粗鲁地撕开，撕开的曲折边缘起了毛边。

报纸上的油墨已经干透了，工工整整的印刷体，并附赠了一张图。

那张图上是一片坍塌的废墟，前方围了一圈警戒线，有几个背对着镜头的人正在废墟里弯腰搬着水泥板。

［13日7：00，今日报道，新楼盘鹤水山庄再出状况！多栋检查出烂尾楼、危楼，多数居民接到通知后连夜搬离，并要求予以赔偿。12栋楼由于被忽视，于12日夜里凌晨19:30发生重大坍塌事故，死亡人数158人，无人幸存。这是不可言说之痛，一百多个家庭一夜之间被摧毁……］

12栋，烂尾楼，今天13日。

也就是说，这栋楼在昨天晚上的19:30分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