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夹明月
第二日,无论经义还是诗词,都休息一天。
考官和看文章的相公们聚在文馆里,都在看考诗词的卷子,合格的人才能考第三日的武试。
中不中童生,第一关就在这里。因此那些考完的书生,也无心回家,都盘桓在文院附近的潇湘馆里,等候武试的泥金帖子。
而考官又只看童生考卷的前两道题目,第三道和武试内容有关,由武试考官裁定。
江南道学官曾如舟,已经久久没翻阅下一份考卷了。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宫殿的阶梯全用白石砌成,有如白玉。青松排列,翠如碧玉,刚健深沉。这么清幽而有格的宫殿,居住在其中的皇帝,会是多么高标超逸的人物!
虽然宫中并不种植松树,曾如舟抚着长须,诗中的景象,不一定要实指。前两句用比喻的修辞,表现出宫殿的环境美,清新洗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诗人对坤朝皇帝的倾慕喜爱。
实在是不简单。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如此夸张,但用在皇帝身上,又是如此自然。坤朝圣人一脉的嫡支,当然配得上这样的赞美。他的姿容无人能够相比,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白玉青松,郎艳独绝。景和人相互映衬,环境美和形貌美融为一体。玉和松,绝非诗人随意提及的景色,而是事先为君王的风姿作了巧妙的注脚!
妙啊,妙啊,虽然只有短短四句,但是以少胜多,婉曲生动,就凭这一首诗,曾如舟已经钦定了考生的童生品级——上上。
“曾大人,这份卷子您还要看多久哇?”焦头烂额的幕僚扬声道。
童生的卷子是最难阅看的,因为童生题目都没有格律要求,难以有固定考评的标准,几位幕僚聚在一起从心评论,时常要为一首诗的高下争得面红耳赤。
“来来来,几位休息一下。来帮我看看这个考生的第二题如何。”曾如舟笑呵呵地,他还在回味第一首诗的妙处。
幕僚们啧声,脑袋却都很老实地凑过来,能让曾学官让众人阅看的,是什么样的诗文?
有人眼尖,先念出声来:“门前一株枣。”
“这比兴用得老到。枣树常见,考生就地取譬,随手拈来就是妙句。”
“这可不是随手拈来的,树木常见,何必非得是枣树不可,是枣树有早得贵子的寓意,和女子生育有关,很是切题。”三位学官之一的夏学官反驳。
先出声的幕僚讷讷脸红,惭愧得不敢说话。
“快接着念啊。”后面看不到的人发急。
曾如舟慢悠悠地念道:“岁岁不知老。”
“不错,枣树生长缓慢,正是不知老。”幕僚想一雪前耻。
夏学官又瞪他一眼:“真是木头,枣树不知老,人非木石,岂有不老的,这是隐喻姑娘年复一年,和枣树一样,长伴父母身边,不能出嫁,永远是个女儿家。”
“岁岁不知老,幽怨得很呐。”曾如舟拈着胡须,感叹自己也老了。
夏学官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没有曾如舟那些感慨,续念道:“阿婆不嫁女,哈哈,果然是恨嫁诗。”
曾如舟接上最后一句:“那得孙儿抱。”
“倒是有生活情趣,想必阿婆常常羡慕人家白白胖胖的孙儿,于是姑娘赌气,不嫁人,哪儿来的小儿女?”夏学官赞赏,“这份考卷,足以评上上了,可惜名字被糊上,要到送武试金帖才知道是谁。”
曾如舟一锤定音道:“不管武试如何,文试当以这份第一。”
*
潇湘馆里,丝竹管弦,人声鼎沸。
梁行书人如其名,在雅间坐着看书,《花枝集》。东风主人的艳词,从不写什么胸前如雪,脸如莲的套话,看得他津津有味。
“喂,梁圣人,你第一题写的什么啊?”扬波耍着一根捡来的棍子,“我写的是硕人其颀,锦衣狐裘。”
梁行书合上《花枝集》,“韵不对,你该写狐裘锦衣。”
“其实我打算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来着。”扬波听梁行书这么说,闷闷不乐地玩着棍子。
廊下的纱灯映下来人的影子,如水波轻漾,流动在红格子的窗纸上,窈窕分明。
“只有这里的雅间还有空,我帮您问问两位公子。”
这个时候来的,多半是和他们一样的考生,梁行书把《花枝集》藏好,“不用问了,进来吧。”
来人推开门,原来是两个人。一个是白天骑马的骄纵少女,一个是……
“但有一枝堪比玉?”梁行书惊讶。
谢一枝向殷疏雨微微笑了一笑,“看来有人认得我。”
扬波耍的棍子掉了:“谢一枝,退了李家那个废物亲事的谢一枝!你怎么上江南来考童生了,不对,你还用得着考童生?”
她是谢家旁支,谢家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