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紫云殿上灯火通明,二十盏鎏金的宫灯全部点亮,从藻井到地面处处金碧辉煌。
深紫色和明黄色的薄纱幔帐顺着朱红色的柱子从天花板垂坠到地面。
大殿上如羊脂般温润的玉石屏风镂空镶嵌了一只精巧的金凤,在烛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仿佛振翅欲飞。
厚重的檀木案上兽耳香炉所散发的青烟正在袅袅四溢。
深红色的蒲团和青绿色的软垫有些散乱的堆在御座上。
婉转缥缈的丝竹之声从畅音阁悠悠而来。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位身着藕粉短袄墨绿夹裙的瘦削女侍走进殿来。光线照在脸上,她的眼角和嘴边都显出了细碎的皱纹,看得出已不太年轻。
女侍拾起羊毛毯上的团花大氅轻声叹道:“天凉了也不顾及着自己的身子,主上,你可知道自己早已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
宫灯里的蜡烛已半融,烛泪一滴滴溅落到地面。
两个小婢一前一后跑进殿来,险些撞到她身上。
“慌什么!”女侍低声喝到。
小婢们顾不得气喘吁吁,忙伏跪在地:“鹤姑姑恕罪!”
“起来吧,帛儿粟儿,可找到了吗?”
帛儿摇头:“奴婢们找遍了后宫寝殿、前后正殿和后花园,都没有。”
粟儿忙说:“小狮子今天好像也没有人喂,汪汪叫个不停。主上从不会忘了喂它……”
“继续找,各处偏殿、游廊也都看看。若有发现即刻回报,记住不要惊动旁人!”
两个小丫头退下。
站了一会儿,女侍云鹤快步走出来掩上了殿门,扇形的金光在殿前的石板上慢慢合拢,最后只留一丝细细的金线。
云鹤脱口说出一句:“贫尼正静告退。”
她蓦地一惊,双手不由自主地向头上摸索,好在发髻端庄如翼,双鬓长而抱面。
云鹤不自觉地捂住胸口,只觉心跳慌乱如奔豚。她早已把那段主仆二人最凄惶无助的日子深深埋在心底。
可今日,面对每日里文武班列、巍峨辉煌的紫云殿怎么就让她想起了青灯古佛、阴冷沉寂的万寿寺?
拭去了脸上的冷汗,她愈发觉得今夜不同寻常。
往事已不堪回首,眼下还有更急迫之事!
子时已过,云鹤守在在殿外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
二十年来跟随主上出生入死,饶是历经无数腥风血雨,这一回她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她双手合十目光恳切,口中念念有词:“主上,你到底在哪儿啊?可别吓奴婢!皇天在上,列祖列宗保佑!正是紧要关头,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一阵狂风袭来,地上的浮尘腾空而起,殿前的几株垂柳枝条猛抖,树上半黄的柳叶如雨点般簌簌而落。
云鹤不禁打了个寒颤。殿前整洁的青石地面已满是枯枝败叶,遍地萧索。
低下头,随着几片萎黄的叶片卷到她脚下的似乎还有一段棕黑色的树皮。
仔细一瞧,那竟是一只行将冻毙的硕大乌蝉!它背脊着地、双翅残破,纤细的腿在空气中徒劳地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女侍在尖叫声中连连后退,她转身想逃,但颤抖的双腿却早已支撑不住,她一跤跌倒在青石地板上。
柳鸣蝉并没有走远,她带了几个随身侍卫出宫,在城外里许的玄英山邀月亭中俯瞰山下的殿宇和城池。
今年是她主政沧溟的第三载,但却从一开年便不得太平。
正月里各地就上报灾情不断;三月中一向平静的海滨竟然出现了白昼如夜、五龙吸水的异象,数十艘渔船倾覆。
至七月,中原腹地已有大片土地干硬如铁乃至寸草不生,接下来整整一百多天竟然滴雨未下。虽早已开仓赈粮,但依旧流民四起,连都城之中也渐渐出现了衣衫褴褛的乞儿。
苍天不遂人愿,民生如此艰难,身为一国之主柳鸣蝉不禁扪心而问自己到底有无失德之处。
回想起从入宫至今的历历往事,鸣蝉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凌厉。
她扬起脸向着天空冷冷地说道:“我没有错!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为了活命,为了立足,一切所做所为我柳鸣蝉永不后悔!”
山风凛冽,松涛澎湃,厚重的云层渐渐遮蔽了月光。
“嘿嘿!”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从身后传来,鸣蝉立刻握住佩剑的剑柄转身喝问:“是谁?”
邀月亭后的菊花丛突然摇晃了几下,似有一道黑影倏地掠过假山。不远处一树宿鸟扑棱棱惊飞而起。
鸣蝉惊魂未定,她清楚地知道刚才的笑声绝非人类所发,因为声音的主人早已成了枯骨。
看来它已不甘于夜夜在她的梦中啸叫游弋,终于闯荡至人间。
“我知道是你!”她向着黑暗喃喃而语,“让我刻骨